他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带女儿去报警,这位憨厚的父亲自责道,如果女儿没有去报警,待在家中哭两天,说不定就没事了。
女儿的“影子”
国庆前后,李自云“狠心”吩咐丈夫将女儿的床收起来。
自从女儿离世之后,她的卧室一直保持着原样。进门的左手边是床,右手边衣柜靠墙而立,窗户旁边是徐玉玉做功课的地方,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都是徐玉玉喜欢看的书,《围城》、《巴黎圣母院》、《傲慢与偏见》……
李自云希望借此从女儿的“影子”中走出来。
她含着泪说,每天早上起床之后,总免不了要走到女儿卧室看一看,徐玉玉的卧室就在客厅的旁边。
“只要一站在门口,就能看见玉玉的样子”,李自云说自己能“看见”女儿,她或躺在床上读书、或是在书桌上写作业,“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但理性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和妻子一样,徐连彬也呈现同样的“魔怔”。“屋里到处都是女儿曾经的样子”。徐玉玉出事之后,过去的工友几次叫徐连彬出门干活,徐连彬回绝了,他说没心思干活。
事发后至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徐连彬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事都不想做。
“这一个多月过得比一年还长。”李自云不停地擦眼泪,她说夫妻俩整夜整夜的失眠,“天黑了盼天明、天明了盼天黑,感觉时间特别长”。
将女儿床铺撤掉的同时,李自云开始收拾女儿的衣物。“玉玉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以粉红色、大红色、白色为主……整整收拾了几大袋子”。为免睹物思人,这些衣物也被她当作废品处理掉。
就连卧室墙上女儿贴的风景画,李自云也撕了下来。“每看见一次,就难受一次。”
但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及南京邮电大学的两枚校徽,被她精心保存下来。这份通知书的到来,给了徐玉玉18年人生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自接到通知书后,这位从未走出过临沂的山东女孩,便开始计划自己新的人生。她不厌其烦地跟母亲唠叨,要准备这个要准备那个;还去能上网的叔叔家里,查阅了相关资料,然后兴冲冲地回家告诉父亲,南京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城市。
徐连彬拼命回忆女儿的快乐往事,以打发女儿离世后的难熬时光。在他的手机里珍藏有几段视频,那是在女儿的毕业典礼上,徐玉玉亲手拍下的。
当时,徐连彬和女儿坐在一起。典礼上有一个环节,放飞气球,当成百上千个五颜六色的气球齐齐放飞时,徐玉玉开心不已。她拿着父亲的手机一边拍摄,一边不停地赞叹:“哇、哇,它们都飞到哪儿去啊?”
视频里并没有女儿的图像,但徐连彬还是一再翻看这段视频,为的是听视频最后女儿的那段声音——“哇、哇,它们都飞到哪儿去啊?”
“这就是玉玉的声音”,一连听了几遍之后,徐连彬眼圈含泪,坐在沙发上,低下头,不再言语。
“世上还是好人多”
“徐玉玉案”引发舆论持续高度关注,徐玉玉贫寒的家境也时常见诸报端,不少好心人表示要捐助,但类似的善意被徐家拒绝。
徐玉玉的姐姐徐琳很是要强,她不希望因为她妹妹的事,而获得别人同情的帮助。从青岛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徐琳去新加坡工作,妹妹出事后才匆忙赶回。
徐琳一并拒绝了有人希望在当地给她找一份工作的好意,“我很感谢他们,但是我还是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在父母的记忆里,徐玉玉和姐姐一样的要强,在她生前的日记里,不止一次表达过类似的愿望。
还在高一时,徐玉玉就希望考一个比姐姐还好的大学,让有腿疾的母亲和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早点过上好日子”。
徐连彬弟兄6个,他排行老三。在几个兄弟中,徐连彬的条件最差,妻子腿脚不方便,主要依靠徐连彬在外打工维持生计。
“家中一直就没存过钱”,徐连彬对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说,他在建筑工地做泥瓦匠,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三千多,每年两三万的收入勉强维持家庭开销,常常是赚多少花多少。
搬进现在的楼房之前,徐连彬一家住在有着数十年历史的老宅子里,几个亲戚见到那栋老房子摇摇欲坠,一起帮助建了这幢新房。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徐玉玉继承了父母的善良和正直。一天的日记里,一位身穿廉价罗汉衫的摩的师傅让她有感而发,这位原本害怕乘坐摩托车的小姑娘,看了对方“有点混浊”的眼神后,一下子想到了骆驼祥子。
在日记中,徐玉玉如此写道:“如果他们不来拉车,也许家中老小就要挨饿。想到这儿,我接过他手中的头盔。”
“我们一面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边也不愿意帮助迷路的孩子、老人。我们一方面痛感自然环境的不断恶化和人类资源的日益枯竭,另一方面却又对恶化环境和浪费资源的现象熟视无睹。”徐玉玉将她的观察写进了一篇作文里。
徐连彬记得女儿的单纯,这位憨厚的52岁父亲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尽管对7名嫌犯恨之入骨,但他仍相信这是一起孤立的事件,“世上还是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