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故事里,人物会长出血肉。
——————————
近年来,儿童文学作家以令人惊喜的创作成果加入主题出版的浪潮中,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是其中最富有现实意义的主题之一。儿童文学以善为美的本质与生态文明的宏阔主题在彭学军的作品《大鸟》中形成了和谐的交汇点。这是一个关于治愈与选择的故事,也是一个诗意盎然的寓言,呈现出扎实绵密的生活质感与积极丰沛的童年力量。“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白鹤之美,自古以来便是鄱阳湖畔最动人的一道风景,年年岁岁都如期归来的白鹤,在书中被演绎为极度浪漫的文学意象,亦是寄托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珍贵承诺。
《大鸟》是作者用心送给孩子们的礼物,行文流畅,情真意切,通过周蔷种藕护鸟一波三折的经历以及内心理想的实现过程,引发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让关于个体生命成长的故事拥有了更开阔的格局,更具有时代意义和奋斗价值。
主线人物身上的成长性非常清晰,周蔷、蒿子和那些孩子们都各自拥有自己完整的成长逻辑,正如巴赫金的成长小说理论所强调主人公的变数与动态特征,相比起常态化的固定的典型性格,这种变化性正是人物重要的魅力所在,也成为故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大鸟》里关于成长主题表达层次是多重的。其一,透过对弱者的善意,完成童年周蔷与成年周蔷的对话。那个曾因自己的能力过于渺小没能帮助小羊而耿耿于怀的女孩,长大后投身于白鹤救助,实际上也是自我内心的治愈过程。其二,以蒿子为代表的那些孩子们与童年周蔷也形成对照组,是平行时空中更有行动力、更勇敢,也是更加幸运的周蔷,被精神之光点亮的火种,渐成燎原之势。成年周蔷的坚持、执着、无私、奉献,像自由而温暖的风,吹散阴霾,帮助和她一样的孩子们慢慢坚定作为守护者的信念,这种勇气足以支撑他们抵御过去和未来的风霜雨雪,奔赴更辽阔的世界。
强调儿童独立性的儿童本位论,在五四时期对于颠覆陈旧观念、推进现代儿童观的形成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在尊重儿童作为独立主体而存在的同时,也加强了儿童与成人主体之间的区分。任何文学理论都有其时代性,在当下新经验的表达中,童年与成年之间也绝不是能被简单的二元理论所定义,或是理解为某种概念化的分离关系。《大鸟》践行了儿童本位的去概念化,把周蔷设定为其中的灵魂人物,对待自然生灵与生俱来的善良是其最重要的人物底色。作者将周蔷的成长聚焦到了最本质的个体存在立场,不流于说教,而是帮助童年周蔷和成年周蔷实现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完成了一个少女的成长与自愈。由于年龄限制导致的狭隘终会被时间所消解,尤其是当她被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崇高的理想所震撼之后,那个一开始只会跟在男朋友背后拍照,并不完美,会逃避、自我怀疑的女孩,逐渐拥有了为理想坚守的勇气,成长为孩子们和村民心中的主心骨,带领大家共同守护那些可爱的小生命,只要信念在心,就无惧短暂的挫折与困境。
作者在谋篇布局上也颇具心思,开篇以孩子的视角来看一个在藕田边落泪的女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与悬念,此时的周蔷身上更多的是配角属性,但后续的书写中,作者很好地完成了情绪递进,依据叙述的需要跳跃到以周蔷为主体的情节线上。故事主体重心的牵拉也促使了叙事策略的灵活转变,并非依赖叙述人称的生硬转化,而是通过氛围构建、背景引入等多样化的叙事策略以及极强的共情能力,带领读者真正进入这个世界,找到投射情感的重心所在。文中多次出现年轻人和大鸟的故事,是某种关于未来的寓言,一个结尾深情美好,一个血肉淋漓,两种不同的选择,预示着人类面对自然生态和其他生命的态度,如果我们爱护、尊重且敬畏自然,便能和谐共生,但若一味利益至上,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竭泽而渔,最后只能一无所有。《大鸟》用实际选择为我们作了一个示范,故事结尾处被高高举起的羽毛,是约定、认同,预示着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好的故事里,人物会长出血肉,和文字外那些跳动的鲜活心脏相连,会和读者经历的人生,走过的道路产生某种神奇的互动。少年儿童的阅读需求永远是儿童文学的起点,理想高度与审美张力缺一不可,《大鸟》在极为明朗的底色上,轻盈书写了少年们成长的疼痛与收获的甘甜,抒情内核与宏大主题交相辉映。在作者精心构建、美若童话的世界里,万物都充满努力生长的热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冰蓝色天空下极其浪漫的鹤舞,托起一片落英缤纷的想象天地,让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挣扎被赋予了阅读层面的美感,那些为之努力的人们,与其说是牺牲,不如说是选择的必然,让孩子们更加相信人间本就应该填满这些闪亮、温柔又坚定的力量,也让我们看到新时代生态儿童文学无限光明的创作前景。
(叶一格,鲁迅文学院教研部青年教师、助理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现当代文学硕士)
叶一格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