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夏津特殊教育学校校长袁敬华：为“折翼天使”圆梦的脚步永不停歇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吴晓东

　　31年前，山东省夏津县特殊教育学校校长袁敬华的教育生涯，从自家一间十几平米的土房、三个小板凳起步。

　　1992年的山东省德州市夏津县渡口驿乡三屯村，刚刚结束高考的袁敬华正对未来的出路深感迷茫，一对聋哑姐妹让她作出了人生的第三种选择。一天，路过县里一所小学，她看到扒着学校大铁门盼望着上学的一对聋哑姐妹。那一刻，袁敬华受到极大的触动，“能说话，就有学上”，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年9月，姐妹俩平生第一次背上书包，欢天喜地走进袁敬华家。在父母的不理解和邻居的不信任中，这个只有两名学生不能再简陋的“聋哑学校”开张了。用毛笔蘸着红漆在一块三合板上写上“夏津县渡口驿乡三屯村聋哑学校”，就算是学校的招牌。

　　特殊教育，是为满足特殊儿童学习的需要而设计提供的教育。这些儿童在精神、生理、人体结构上存在残疾和障碍，因此，对不同种类特殊儿童的教育又可分别称为盲童教育、聋童教育、智力落后儿童教育、言语障碍儿童教育、情绪和行为障碍儿童教育、多重残疾儿童教育等。在袁敬华的记忆里，上世纪90年代初，基本上没有特殊教育的概念，她所在的夏津县县城里都没有聋哑学校，更别提什么教学方法了。

　　袁敬华让聋哑孩子感受声带振动，练习发音。

　　能看到的发音，她就和孩子们在镜子前练习；能够感觉到的发音，她就让学生拿着纸条放在嘴边，模仿口型、舌位和纸条的倾斜度进行练习；能摸到的发音，她就让学生挨个摸自己的喉咙，感受发音部位的震动。没有任何特教背景的袁敬华，教孩子靠的完全是“土办法”。一个发音重复千次万次，急得不行了，就跑到没人的村北头的沙土堆上大哭一场，哭完了回来接着教，直到有一天这对聋哑姐妹对着袁敬华的父母含含糊糊地喊出了“爷爷”“奶奶”。

　　看到孩子一天一个样，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往她家送，到1997年，学生增加到了40多人，家里的房子除了晚上睡觉的地方全用上了，院里还搭起了帐篷。那是袁敬华最艰难的一年。

　　为了办学，她养过猪，卖过血，为了给学生买对口型用的镜子，花光了给父亲治病用的400块钱……让刚刚看到曙光的孩子们再次陷入黑白的世界？袁敬华不忍。

　　“谁给孩子们盖学校，我就嫁给他！”袁敬华将征婚启事贴满大街小巷。这个惊人之举引起了县里相关部门的重视，发动捐款建造的20间房子解决了燃眉之急，1998年，凭借自己的毅力和努力，袁敬华为聋哑儿童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一片天空。

　　“很难，很苦。但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我想让这些孩子像健全人一样生活。”在刚刚闭幕的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袁敬华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从事特殊教育必须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决心，“打过退堂鼓，更不记得偷偷哭过多少回，我始终觉得，每教会孩子们一个发音，也许就能为他们争取一点进入社会的希望”。

　　袁敬华指导学生练习刻纸。

　　从一间农家小土房，到两万平方米的宽敞校园；从建校时的村里的两名学生，到现在来自全国20多个省的1000多人，仅毕业的就有800多；从单一接收聋哑儿童，到现在涵盖聋哑、智障、脑瘫、孤独症孩子的学前至义务阶段教育；从开始的特教学校到现在“医教结合、综合康复”的残疾人综合服务体系……袁敬华为“折翼天使”圆梦的脚步从未停歇。

　　袁敬华和孩子们一起互动。

　　作为一项民生大计，党的十八大提出“支持特殊教育”，党的十九大要求“办好特殊教育”，党的二十大进一步强调“强化特殊教育普惠发展”。截至2022年，全国共有特殊教育学校2314所，比2015年增加261所。30万人口以上且残疾学生较多的县，实现“县县有特校”。

　　大环境的改变袁敬华深有感触，坚定信心的同时，她的夏津县特殊教育学校又开始向新的瓶颈发起挑战：针对每一个残疾类别的孩子，根据他们身体的状况设计相应的教学方案。

　　“聋哑和肢残孩子可以凭借优良的成绩逐渐走向社会，而智力残疾的孩子现在却没有中专学校接收，初中毕业后很多还是要无奈回到家里。”2018年，袁敬华创办了一个特殊教育职业中专，为智障和自闭症孩子的未来找出路，“学校目前已招收智力残疾孩子283名，毕业114名，其中就业70多名，还有20多名考入大学”。

　　在袁敬华特教学校的墙壁上有这样一行字：“一切为了特殊需要儿童的幸福童年和美好未来。”“美好未来”袁敬华是这样给孩子们规划的：要么康复后随班就读；要么毕业后学习中职，或带着两三项技能走出学校，或者对口升高职，她还有信心让部分学生强化文化课学习争取参加高考。

　　2003年起，袁敬华当选过三届人大代表。社会身份的改变，使她不仅要照顾好学校里的孩子们，还要以更开阔的视野来关注残疾孩子这个特殊群体。履职期间，从政策的调整、法律的制定，到哪一类的孩子需要用什么经费来保障、怎样救助，袁敬华都提出了很多具体的建议。

　　相关统计显示，截至2022年，全国特殊教育在校生总数为92万人，比2015年增加40多万人，适龄残疾学生义务教育入学率达96%以上。

　　在袁敬华看来，让残疾孩子和健全孩子一样接受公平教育，特殊教育师资队伍的规模和稳定至关重要，让她担忧的是，老师的流动性比较大，专业对口的年轻骨干留不住，“特殊教育最需要的是爱心和耐心”。此外她呼吁，残疾孩子们从特殊教育学校毕业后顺利融入社会，也需要全社会的更多包容和关爱。

　　袁敬华从一名农家女孩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并先后荣获“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她创办的山东省夏津县特殊教育学校也成为全国知名的特教学校，所有来这里的学生都叫她“袁妈妈”。

　　“我的人生就是和这些特殊孩子捆绑在一起的人生，帮这些‘折翼天使’圆梦是我最大的幸福。”袁敬华说。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