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杜甫的数学家张益唐，终于“暮年诗赋动江关”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不久前，张益唐的论文《离散均值估计和朗道-西格尔零点》正式对外公开，被认为是近50年来数学界最惊人的成就。张益唐本人也因证明孪生素数猜想和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被称为“被闪电击中两次的人”。

　　11月10日，华裔数学家张益唐和夫人孙雅玲，与知乎答主进行在线交流，张益唐就论文成果和自己的人生经历回应网友提问。回答发出后，相关话题浏览量破千万。

数学家张益唐 网页截图

　　在外人眼中，张益唐是一个“扫地僧”般的存在。除了学术成就，张益唐的人生经历也十分传奇。博士毕业后，他没能拿到导师的推荐信，难以在学术界找到一份长期工作，也不愿意转行到计算机、金融等高薪行业，曾住在朋友的地下室，在饮食连锁店赛百味打工。

　　前段时间，有导演想找张益唐拍电影，称赞他的故事和诺贝尔奖得主约翰·纳什的《美丽心灵》一样精彩。就像电影里穷小子遇上真爱的情节，穷困潦倒的张益唐也认识了妻子孙雅玲。

　　当被问当时是如何被张益唐吸引时，孙雅玲开玩笑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觉得自己没考上北大，找个北大就可以了。”

　　很多人说张益唐是一个喜欢孤独的人，孙雅玲特别认同。丈夫工作时不怎么说话，回家后吃完饭就回房间，“挂着耳机听音乐，玩自己的”。她觉得这样不行，就每天把菜切好让丈夫回家后学炒菜，结果张益唐“把鱼翻得皮都没有了”。“除了数学，他哪一点都不如我。”孙雅玲笑着说。

　　孙雅玲努力拓展丈夫的社交圈，邀请张益唐的同事周末到家里聚会，拉着丈夫一起去旅游……一次去欧洲，张益唐最初是拒绝的，听说可以听交响乐才答应。在维也纳，张益唐在维也纳大学寻找数学家哥德尔的雕像；在音乐厅听交响乐，他兴奋地拉着孙雅玲的手说：“谢谢你！”

　　在孙雅玲眼中，这是丈夫身上少有的浪漫时刻，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张益唐喜欢听肖邦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英雄”》、贝多芬的《F大调第六交响曲“田园”》，还对布拉姆斯的作品情有独钟。

　　孙雅玲透露，张益唐年轻时喜欢听歌手苏小明的歌。前段时间去普林斯顿大学，他们夫妇住在一个北大校友的家里，张益唐还用卡拉OK唱了一首苏小明的歌，“虽然跑调，但唱得挺投入”。

　　张益唐喜欢读古诗，尤其钟爱杜甫的诗，百读不厌。“这个味道怎么品都觉得特别好。‘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对仗非常好，而且很自然，流传了一千多年，让后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品”。

　　张益唐至今记得，9年前第一次访问普林斯顿，有人问哪一句古诗最能概括他的心境。他引用了杜甫《咏怀古迹》五首里第一首的最后两句，“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在这一次访谈中被再次问起，他说：“还是这句。”

　　几十年里，张益唐听着交响乐，读着古诗，在数学的世界里思索、漫游。“法国一个著名的数学家讲过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他说真正的数学都是在你踏上公共汽车那一瞬间想出来的。但是我认为这必须要有深厚的积累，什么都不想，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可能。”张益唐说。

　　“您多年来一直思考难度极高的数学大问题，有没有想过放弃，是如何坚持下来的？”知乎首席技术执行官李大海问。张益唐答，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而且喜欢同时思考几个问题，“我大概这一辈子就是做数学的命了，我不做数学都不知道干什么。别人谈退休，我说如果我真的离开数学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活”。

　　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数学系学生刘子灏是一个数学爱好者，高中曾获得伯克利数学竞赛(BMT)微积分全球第一名，经常在知乎进行数学理论科普。刘子灏希望张益唐给热爱基础科学的年轻人一些建议。

　　张益唐说，年轻人要利用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优势不断学习，同时发挥想象力，不要把前人的东西看成至高无上的，“这个东西别人这么做的，我能不能换一种做法，或者我能不能突破它？不断自我提问，不断自我尝试，走出新的路子来”。

　　张益唐年轻时喜欢喝白酒，最近喝得少了，之前喝绿茶，现在也喝白茶。他给9岁的小孙女讲数学课，小姑娘今年上四年级，已经被选拔进学校的数学天才班，梦想是长大后得菲尔兹奖，替爷爷完成心愿。

　　“其实对这个奖我没什么遗憾，我没有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张益唐说。菲尔兹奖是数学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之一，要求获奖者年龄在40岁以内。

　　40岁时，张益唐正在送外卖、打零工，在人生的低谷中挣扎流浪。如今，他用证明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映照了那句“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