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房子建在马路旁边,一大早,我便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睡意渐消,我索性穿好衣服起床。我的房间在二楼,站在阳台上,便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马路上,三三两两的小学生结伴走过,他们兴奋地笑着聊着,偶尔有车喇叭鸣起,他们便规规矩矩地避到路边,车子一走,又散开来。放眼望去,远处的田地里尚未播种秧苗,一片空阔,但在雨水的滋润下,一茬一茬的青草接连冒出,这便成了牛和鸟的乐园。牛的哞哞声和鸟的叽叽喳喳声,一个低沉,一个欢悦,混杂在一起,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在外求学工作数年,只说故乡物是人非,原来,故乡的早晨还是老样子。
就在这样一个早晨,我遇见了那位女子。
她牵着一个三四岁男孩的手,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路口等待,幼儿园的校车驶近、停留,她把孩子交给老师,又看着校车离去,她才转身。我看到她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深灰色的大衣,笔直的长发,秀美的五官。这样年轻就结婚生子,为家庭琐事奔忙了吗,我忍不住叹息。
我想起阿兰。阿兰是我幼时的伙伴,那时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谈天说地,关系密切。阿兰的母亲在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后来父亲再娶,生了一个弟弟,建了新家,她便从此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上初中那年,我去了县里读书,而阿兰选择留在了镇中学。
放假回家,见到阿兰,我们依旧一起聊天,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青春期的阿兰,出落得越发标致,在班上很受欢迎。她跟我说班上的同学如何和老师作对,女生如何化妆打扮,又如何谈恋爱。对于这些,我无从插话,每次只静静地听她讲。也从她那里得知她继母并不是很支持她的学业,想把钱留着给弟弟上学用。她打算初中毕业后就去报一所技校,学幼师,这样一来学费不是很高,二来也能尽早结束学校生活外出打工。我不知该安慰还是鼓励她,每一个女子的命运终究掌握在自己手中,别人无从插手,也无从改变。
随着学习逐渐紧张,与阿兰见的越来越少。听母亲说她技校毕业,就外出打工了。令我震惊的,还是她订婚的消息。大二那年,在和母亲的通话中,得知她和离家不太远的一个男孩子订婚了,年底举办婚礼,并且,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好几个月了。我记得当时自己很难接受,不断地说着“怎么就结婚了”的话。母亲答我,她也是20多岁的姑娘了,不结婚又能干嘛呢?我忍不住想说“继续工作,继续学习啊”,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又一次放假回家,母亲说阿兰生了一个男孩,最近回娘家了,前几日见到她正抱着孩子坐在前坪晒太阳呢。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出门我便尽量绕过阿兰家走,不为其他,而是害怕,害怕两人见面后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的那种无边无尽的沉默。
再后来,我们一家都搬到了城里居住,关于阿兰的消息,我知道得越来越少。我想,她终于成了十足的农村家庭妇女,而我们,到底生疏了。
我回到现实,只感觉脸上几丝凉意,抬头,原来下雨了。往外看,那女子正从我家经过,朝楼下避雨的屋檐走去。她半倚墙站着,抬头凝视着天空。雨越下越密,她依旧静静地靠着,没有焦急,这雨倒越发衬托出她的闲适来。她在欣赏雨景,而我在楼上看她。在雨雾缭绕中,她的脸渐渐模糊,只剩轮廓,却越发美了,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无法抹去的美。
我想,此时此刻,她是快乐的。
快乐,终究与所处的位置无关,还是取决于自己的心。
阿兰,会和那个女子一样吗?
无论怎样,我期待再见到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