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炊烟

　　每次回去看母亲，我都喜欢帮她烧火。灶膛里的火焰熊熊，红通通的火光映得我的脸又红又热，也同样映照着心里的那团亮堂堂、热乎乎思念之火，我知道一缕炊烟正在我家烟囱里，轻轻上扬。

　　自古以来，炊烟就是文人笔下优美的诗行，是游子心中不绝的乡愁，炊烟丝丝缕缕的在村子上空盘旋往复，那是一幅温暖的图画，是幼小的我饥肠辘辘时的慰藉，望见它，心里就满是欣慰，回家的脚步格外轻快。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村里烧火的人没剩几户，母亲一日三餐坚持烧柴火，我家的炊烟一直孤独而执着地在空中缭绕。我记得以前秋冬之际母亲搂树叶的情形。村东的小树林里，黄叶满地，母亲挎着篮子拿着筢子在林间穿梭。疾风劲吹，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像枯草似的乱飞也浑然不觉，只顾忙不迭地和风争抢着一片片落叶。其实树叶很不经烧，“呼隆”一下就没有了火头，但饥寒年代，什么都短缺，能多藏点树叶，也是聊胜于无，严寒的冬天才不至于心慌。现在母亲的灶房和院子的棚下，堆满了各样的柴火，有玉米秆，小树枝，劈开的树桩，成堆成垛，似乎总也烧不完，这是母亲农闲时收集的。小树枝是人家修剪大树时弃之不用的，她用架子车拉回来，别人的玉米秆等庄稼棵子都扔在了沟里，她却一一垛在家里。

　　我烧火，省得母亲在掌勺时往灶膛里续柴顾不过来。火苗很旺，像一片燃烧着的霞光，间或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微炸响，就像我和母亲说到好笑处，“咯咯咯咯”开怀的笑声。她攒了一段日子的话，见了我，就会像竹筒里的豆子一样哗哗往外倒，说话慢声细语的，亲切柔和，就像烟囱处的袅袅炊烟，徐徐上升，不急不躁，浓浓的人间烟火味混着饭菜诱人的香味，就一股股地扑面而来，惹人沉醉。

　　母亲有煤气灶和电磁炉，完全可以从烟熏火燎中走出来，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但她固执地认为，地锅蒸馍，馒头暄软香甜，炒出的菜喷香好吃，烧稀饭格外有味道。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孩子们回来，一碗接一碗地吃着她做的饭，津津有味，个个赞不绝口，她乐呵呵地看着，满脸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母亲总觉得乡下脚踩垫地的都是柴禾，放着现成的不烧，再花钱买电买煤气，不是浪费吗？现在水管安到了家，吃水方便多了，但水质不好，水烧开后，锅底的水垢，白花花的像豆腐脑，真是没法吃，她就每天一锅又一锅地烧开水，装进四五个暖瓶里，澄清之后才敢放心倒锅里做饭，只这一项，如果每天用电用气去烧，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这样每做一顿饭，一向以节俭为荣的母亲像省了一大笔钱，心里无比自豪。柴木灰还可以上菜地，既杀虫，又滋养青菜，难怪她种的菜水灵灵的，非常鲜嫩。

　　而如今很多地方在意识到烧柴火污染空气后都慢慢摒弃了这一古老的习俗，我也不由得感叹，母亲烧不成火是小事，我只是担心后来的人，再也望不见如薄薄轻雾似蔼蔼云岚的炊烟，只能在诗人惆怅的诗文里寻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