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他的上个总统任期内,大力催逼北约欧洲盟国提升防务开支,导致与盟友关系紧张,法国总统马克龙发出北约“脑死亡”的警告。此次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当选之后,扬言美国将退出北约。果真如此,那将是二战后国际局势的重大改变。在俄乌冲突久拖不决、美国政府政策明显转向、欧洲强化自我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北约究竟何去何从?
谁占谁的便宜
早在2018年7月的北约年度峰会上,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北约盟国火力全开:“多年来,许多北约国家欠了我们一大笔钱——把过去10或20年的费用加起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为此,在2019年12月的北约年度峰会暨成立七十周年大会前夕,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接受英国《经济学人》杂志采访时,发表了“北约正在脑死亡”的言论。北约前景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2024年12月8日,特朗普已经当选美国总统,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表示,“北约在占我们的便宜……这简直是耻辱”“我们还保护他们,这是双重打击”。特朗普声称,“如果他们(北约盟国)支付账单,公平地对待我们,美国会留在北约”,而如果(北约盟国)做不到这一点,他“绝对会”考虑让美国退出北约。
在今年1月20日就任总统后,特朗普倒是没有再提“退出北约”。但他班子里的重要成员,“政府效率部”实际负责人、亿万富豪马斯克在3月3日提出“美国应该退出北约和联合国”,随后在3月9日再次提出“美国为欧洲的防务埋单是没有意义的”,美国应该“现在就退出北约”。
那么,美国和它的北约盟国,到底谁占了谁的便宜?
首先,仅从绝对军费开支和防务开支占GDP的比例来看,美国远超其他北约盟国是事实。当特朗普的上个总统任期催逼北约盟国提升防务开支时,美国占北约集团总军费开支的七成以上,美国年度军费占GDP的3%以上,而其他北约盟国军费开支的总和不及北约集团的三成,防务开支达到GDP的2%的国家也不多。
历经上届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虽然特朗普大力催逼,在拜登政府任期内爆发俄乌冲突,北约的欧洲盟国在美国率领下大力援乌,军费开支大幅增加。但由于美国的年度军费从上届特朗普政府开始时的6000多亿美元,增加到拜登政府卸任时的接近9000亿美元,美国在北约集团中的军费开支仍占超过七成,相对占比不降反升。
其次,从实际效果来看,很难说谁占谁的便宜。北约是二战后美苏阵营对抗的产物,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和以苏联为首的华约,在东西欧乃至全球形成冷战对抗的阵营。美国固然保证了北约国家的安全,但美国率领北约在冷战中取胜,却是北约整体上发挥作用的结果。美国地缘战略大师布热津斯基认为,“美国在全球至高无上的地位,是由一个覆盖全球的同盟和联盟所组成的精细体系为支撑的”。毫无疑问,北约是支撑美国“至高无上地位”的联盟体系中的关键要素。
另外,从后冷战时代美国所发起的屡次战争来看,恰恰是美国的北约盟国在充当美国战争、战略的“马前卒”,也就是说,是盟国为美国所用。比如,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海湾战争中,英、法等国不仅参战,而且支付了高额的战争费用。1999年美国率北约盟国对南联盟发动科索沃战争,共有英、法、德、意、加、荷等13个北约盟国参战。2001年开始的、长达20年的阿富汗战争,英国、德国、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北约国家一直参与,日本、韩国等为其提供后勤保障。即使是规模小得多、时间也不长的美国武装干涉利比亚,英国、法国等北约盟国也一直奉陪。
因此,是北约盟国占美国的便宜,还是北约盟国拱卫美国?算清这笔账并不容易。算账之说,反映出的是美国与北约盟国关系已现裂缝、相互已生嫌隙而已。
欧洲能否自保
2022年2月24日开始的俄乌冲突,打破了欧洲战后70多年的整体和平,让欧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威胁。三年来,美国率一众欧洲国家,共计全球40个国家和组织支援乌克兰对抗俄罗斯,但战事久拖不决,局面胶着。在此背景下,特朗普就任新一届美国总统后,不仅将贸易大棒对准欧洲盟国,而且公然谴责乌克兰是冲突的肇始者,这使其欧洲盟友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更加紧迫的不安全感。
不管欧洲国家和欧盟领导人嘴上怎样强硬,但客观的现实正如波兰总理图斯克所言:“5亿欧洲人,要求3亿美国人保护自己,免遭1.4亿俄罗斯人的侵害。”这很荒唐,但却是基本的事实。对此,欧洲国家及组织、北约的欧洲盟国采取一系列举措应对局面。然而,欧洲真的可以自保吗?结论恐怕并不乐观。
此番美国与欧洲矛盾的暴发,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访美不欢而散为起点。3月11日,由法国发起的30多个国家的军方首脑会议在法国巴黎召开,提出组建一支所谓“国际安全部队”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其中,最具实质性内容的是3月6日的欧盟峰会,会议通过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提出的“重新武装欧洲”特别融资计划,即在未来几年筹措总额达8000亿欧元(约合8680亿美元),构建“一个安全且具有韧性的欧洲”。
简单地看8000亿欧元似乎不少,但美国2024财年的年度军费即达8860亿美元,超过这笔款项180亿美元。更何况这8000亿欧元不仅尚需筹措,而且是分年投入,摊到每一年就更少。欧洲国家长期军费投入不足,计划数年增加投入8000亿欧元来弥补,效果如何恐怕很难乐观。
此外,欧洲国家实现团结也不容易。在近期的欧洲国家伦敦峰会、欧盟布鲁塞尔特别峰会上,欧洲国家和欧盟领导人在发言时,无不表情坚毅、语调铿锵。但是,在具有实质性的8000亿欧元的筹款计划及开支上,欧盟主要大国法国和德国的意见就很不一致。
因为欧洲主要国家都是北约成员,多年来北约追求防务一体化,武器装备的一体化是防务一体化的基础,因此,欧洲的北约盟国大多采购美国武器。这既有利于北约防务一体化,也节省了欧洲各国各自研发武器的开支,但同时也导致欧洲国家在武器生产方面的短板越来越严重。在计划中的“重新武装欧洲”特别融资计划8000亿欧元中,有1500亿欧元是用来借贷给欧洲各国加强武器生产的。对此,德国等主张这笔资金主要投向英国、挪威、瑞士等非欧盟国家,而法国的意见正好相反,主张用于支持欧盟内武器研发与生产。法德之间的不同意见,使得各自的小算盘和算计尽显无遗。
“重新武装欧洲”特别融资计划发展的后续变数还包括,美国在相关问题的立场上出现变化,美欧之间的分歧变小,使得“重新武装欧洲”计划的重要性降低;欧洲各国因经济发展不力,难以提供计划中的款项等。
会不会一拍两散
欧洲感觉到加强自身防卫能力的必要,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国完全离开欧洲将使美国的联盟体系分崩离析。各种因素和事情的发展趋势显示,美国与北约盟国之间一拍两散的可能性极小。
一是拜登政府预设障碍。2019年,美国国会通过《北约支持法案》,明确要求总统不得从北约退出。2023年,由美国国会通过、时任总统拜登签署的年度《国防授权法案》,明确规定退出北约需获得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议员支持或国会法案授权。一旦成为法案,其作用和效力就不会因为一届政府的下台而改变。这是阻拦特朗普政府在退出北约问题上肆意妄为的两道“阻拦索”。
当前,虽然特朗普所属的共和党在国会参政两院拥有多数席位,但优势微弱,获得三分之二的多数支持没有可能。更何况,像退出北约这样的极端行为,即便是特朗普所在共和党内,也不太可能得到普遍支持。
二是双方均无彻底分手的意愿。泽连斯基的白宫之行得以成行,得力于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大力撮合。在泽连斯基离开白宫之后,英国首相斯塔默、法国总统马克龙一方面在支持泽连斯基和乌克兰的姿态上表现得非常坚决,另一方面也明确要求泽连斯基修复与特朗普的关系。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泽连斯基被迫放低姿态,反复表示“感谢特朗普”,并愿意“在特朗普总统领导下实现和平”。
英、法领导人的行动,无疑清晰地表明欧洲无力、也不愿单独承担支持乌克兰的责任。在3月6日欧盟领导人布鲁塞尔峰会上,法国总统马克龙一方面表示欧洲必须加强防务自主,另一方面表示“欧洲虽然仍致力于维护与美国的伙伴关系”。就连在特朗普竞选期间即表示要“警惕特朗普重回白宫”的现英国首相斯塔默,也在接待泽连斯基的同时,表示“相信美国是可靠的盟友”。
三是牺牲弱友毫不留情。虽然美国退出北约的可能性极小,美国与欧洲的北约盟友之间大概率是在责任、经费支出等方面将达成新的平衡,其间的动荡不可避免,欧洲更加自主也是必然。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说过这样一句话:“做美国的敌人是危险的,但是做美国的盟友则是致命的”。美国在关键时刻抛弃盟友的做派并不新鲜,前车之鉴可以为任何狐假虎威者镜鉴。
(作者单位:国防科技大学信息通信学院)
吴敏文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