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北京市东城区崇文门商圈的一家商场里,顾客正围着一家“谷子”摊位挑选商品。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贾骥业/摄
12月8日,北京市东城区崇文门商圈的一家商场里,顾客正隔着橱窗玻璃挑选“谷子”类商品。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贾骥业/摄
12月8日,北京市东城区崇文门商圈的一家商场里,动漫类商品专区人头攒动。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贾骥业/摄
“吃谷”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A股。
连日来,A股市场中“谷子经济”相关概念股异军突起。Wind数据显示,今年8月以来,“谷子经济”指数爬升明显,截至12月4日,累计涨幅超过30%。同时,“谷子经济”的概念也频繁出现在券商投行的研报中,“吃谷”的风越吹越猛。
所谓“谷子”,其实是英文“Goods”的音译,泛指与泛二次元相关的动漫、游戏等IP版权作品的衍生产品(周边产品),比如“吧唧”(徽章)、立牌、钥匙扣等。购买“谷子”的行为被称作“吃谷”。而“谷子经济”是指围绕“谷子”形成的消费文化和经济形态,有机构估算其市场规模已达千亿元。
如今,线上线下的“谷子”店铺里挤满了年轻人,不少人为了购买限量版或海外原版的“谷子”,选择在微信、QQ等社交平台拼团“吃谷”,由此产生的拼团团长跑路、消费者被骗等案件也时有发生。
线上线下“吃谷”热
“谷子”文化发源于日本,但在中国,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超千亿元的市场。
根据艾媒咨询的数据,2023年中国“谷子经济”市场规模为1201亿元;随着泛二次元生态及周边衍生市场的发展,未来数年谷子经济市场规模将呈持续增长态势,预计2029年整体市场规模有望达3089亿元。
这个千亿元市场,其实是热衷二次元文化的消费者“吃谷”“吃”出来的。如今,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谷子”店铺里都挤满了“吃谷”的消费者。
北京市东城区崇文门商圈就是“谷圈”内盛传的“吃谷”好去处。近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在这里看到,有的商场一整层都是“谷子”相关店铺,很多店铺招牌上标注着“谷子”“吃谷”“谷屋”等字样;有的干脆就是一个小摊位,上面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谷子”产品。“谷子”店铺的生意也十分火爆,有店铺营业员介绍,赶上节假日或者限量谷子发售,店里收款都要排长队。
“我买‘谷子’更多是出于爱好,一般只给自己喜欢的动漫形象花钱,算是一种支持。”正在选购“谷子”的李慧潸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一遇到喜欢的动漫角色,她就会来“谷子”店里逛一逛。据她观察,身边买“谷子”的以学生居多,比如她的妹妹,平常都是在线上官方店下单,有空的时候才会来线下“谷子”店。
相关数据也显示,年轻人是“吃谷”的主力。数据机构QuestMobile日前发布的《年轻人群生活偏好及购买行为研究报告》显示,全网二次元及游戏用户规模已经达到了5亿,其主力军为90后、00后人群,多身处一二线城市。“‘谷子经济’反映了年轻人悦己消费和兴趣消费的需求,本质是追求情感共鸣。”艾媒咨询创始人兼CEO张毅说。
随着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的发展,线上有关“吃谷”的讨论也愈加火热。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以“谷子”为关键词在各大网络社交平台进行搜索发现,相关话题的播放量或阅读量分别为微博9962.6万次、小红书34.6亿次、抖音104.2亿次,“谷子”从线下火到了线上。
此外,不少消费者在线上讨论“谷子”的同时,还在电商平台直播间里购买“谷子”。有的人为了买到海外原版或工厂定制的“谷子”类产品,还会选择拼团“吃谷”,这类交易一般发生在微信群、QQ等私域环境,且大多采取预售制,等待周期漫长。
大学生方仪(化名)已经加了几十个拼团“吃谷”的群,为“吃谷”花了几万元。她介绍,自己一般是通过闲鱼、微店或者小红书帖子加入拼团群,为了凑足拼团人数,“谷子”团的已有成员大多会在社交平台发布拼团信息。她说,在拼团群里,除了购买“谷子”类商品,成员们还会分享IP相关信息,比如IP新推出的“谷子”、游戏内容、实体联名活动等。
拼团“吃谷”陷阱频现
“谷子经济”日渐火爆,越来越多人加入到拼团“吃谷”的行列。
在上述购物模式中,拼团发起人(即团长)发布商品信息后,参与拼团的买家会预先支付钱款,达到一定商品数量(或钱数)后才能成团,团长再找上游卖家、代购或厂家下订单。由于拼团“吃谷”有预先付款、交付周期长等特征,团长卷款消失的情况时有发生。
方仪就曾因拼团“吃谷”被骗过钱。2022年12月,方仪加入了一个微信群,准备拼团购买某动画IP在日本发售的周边商品,并预先支付了全部钱款。半年过去,货迟迟未到,团长却解散微信群,带着10多万元拼团款消失了。“我通过各种方法找到了团长信息,并向法院起诉,维权一年多,才最终拿到了钱。”方仪说。
多次担任团长的夏雨(化名)介绍,“谷子”相关的拼团主要有同人团(商品为由粉丝自行制作的非官方产品——记者注)、国谷拼团(商品为国内发售的“谷子”——记者注)、代购拼团(商品为国外发售的“谷子”——记者注)3种类型。
“其中,代购拼团的发货周期最长,尤其是日本周边代购。”夏雨提到,日本周边的预售期一般为3至6个月,本身就很长,商品还要从日本运回国内,再由团长发给团员。除了商品本体的费用,团长在拼团期间还会陆续收取代购费、国际和国内运费等。“慢一点的(代购拼团)可能要半年到一年,甚至更久。”他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浏览拼团群的聊天记录发现,团长普遍不会在拼团成功时与团员约定货物的发货时间。夏雨说,付款后团员什么时候能拿到货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团长的能力,“有些团长不太负责任,货物可能在国外放了很久才运回国内”。
货品交付周期长、交付时间不定,拼团模式的上述特点正好给了团长“操作”的空间。“从下单付款到出货的这段时间,货物的订购情况和物流信息非常不透明。”在方仪看来,这段时间基本就是团长跑路的高发期,“在此之前,大家都默认这是一个正常的等待时间,也没什么人去催促团长,很难发现异常”。
除了拼团模式本身在付款、发货流程上存在的漏洞,缺少第三方平台监管也是团长卷款跑路情况多发的重要原因。
记者近日在第三方投诉平台黑猫上以“拼团”“拼团小程序”等关键词搜索发现,关于团长跑路、拼团诈骗的投诉屡见不鲜,拼团单开团售卖的流程也基本一致:团长发布开团信息后,已有团员在社交媒体上宣传,以尽快凑齐订单,想要参团的买家会被拉进微信群或QQ群,群公告内包含拼团商品的详细信息和拼团小程序的二维码。
然而,拼团的下单和付款通常是分开的。据记者了解,下单时,买家在拼团小程序内添加自己想要的商品,无需付款。下单时间截止后,团长会根据下单情况判断是否达到拼团成功的条件,再综合商品出货时间公布付款时间。之后,团员在规定时间内扫描团长提供的收款码进行付款,并将付款记录截图上传至小程序。
多名受访对象告诉记者,上传至拼团小程序的付款记录截图仅用于团长核实付款明细,小程序并非付款平台,也没有监督作用。“相当于团员私下直接将款项交给了团长,不会经过第三方平台的担保账户。”方仪说。
相关平台的免责规定也印证了这一点。某拼团小程序的《用户协议》中写道:该小程序仅是发布团购、线上统计订单的工具,因团购产生的纠纷由团购参与方独立、自行解决,小程序并无义务介入处理。
“消费者维权难”怎么解
为了起诉跑路的团长,方仪自己上网查找资料,联系法院,给拼团下单使用的小程序开具了协助查询函,这才拿到了团长的相关信息,最终以买卖合同纠纷为由向团长所在地法院起诉。
方仪希望能够借由开庭让团长露面,“可以线下去要个说法,当面把这件事解决了。”但直到案子开庭、方仪胜诉,甚至判决公示期结束,团长都未曾现身。于是方仪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今年才通过法院拿回了被骗的钱。
同样是拼团“吃谷”维权,李萌(化名)找到团长更多靠的是运气。李萌说,发现团长跑路后的第三天,她所在团的团长就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了一篇1200余字的遗书,于是,团员立马联系警方找到了该团长。经过沟通,团长父母陆续退还了货款,“整个维权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4天”。李萌认为,这次维权能如此顺利,主要是团长父母愿意兜底,“如果碰到不讲理的家长就完了”。
回忆起数月之久的维权过程,方仪有些无奈,“在与法官助理沟通时,对方对拼团购物感到很疑惑,他问我‘为什么会去做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保障的交易’,我只能说我把信任交给了团长,但是团长没有对等地对待我们。”
“这类拼团行为本质上属于预付式消费,存在较大风险,尤其是要求消费者先确认收货,风险进一步加大,未来维权极为困难。”中国互联网协会互联网法治工作委员会副秘书长胡钢表示,依据民法典、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电子商务法等相关规定,拼团团长如未按约定发货乃至跑路,可构成违约、消费欺诈甚至合同诈骗等,应承担相应民事、行政乃至刑事责任。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拼团行为多发于小程序、网店等。一些为个人提供售货渠道的平台,发布了免责声明,称只提供信息收集功能,不对交易行为负责。这是否有法律效力?胡钢认为,平台经营者提供相关技术服务,其收费应该与交易金额等无关,否则可能构成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应当承担相应责任。“对此,一定要穿透式监管,厘清上述经营者是纯粹技术提供商,还是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
据了解,今年7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实施条例》对预付式消费的相关规定作出明确和细化。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审理预付式消费民事纠纷案件司法解释(征求意见稿),其中提到收取预付款后,终止经营,既不按照约定兑付商品或者提供服务,又恶意逃避消费者申请退款等行为的,经营者构成欺诈,应当承担惩罚性赔偿责任。
“监管要穿透式监管、前置监管和全程监管,切实规范类似的高风险预付式消费。”在胡钢看来,购物模式创新是各类创新中门槛最低、风险最高的类型。要包容审慎,更要严格监管。对其中起到枢纽、核心地位的平台、技术提供商等,更需要有效监管,切实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维护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
实习生 卢冠秋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贾骥业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