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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网北京8月13日电 (实习记者 范利媛 记者 吴阳) 李文星、张超之死引发社会关注,天津传销成了众矢之的。就在当地宣布20天与传销决一死战的时候。据此百公里外的另一个传销重灾区廊坊却稍显平静。8月1日,廊坊出动600名警力,查获传销人员812人。在这里警方扫荡、清查传销的新闻同样司空见惯。人们被各种理由骗到这里,又通过各种方式离开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3名传销逃离者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在廊坊市广阳区陈桑园村进入传销和逃离的经历。
网聊一个月后,2017年5月7日,23岁的刘元到廊坊见女网友。但女孩并没有来接刘元,而是让他自己打车到万达广场等待。下午3时,女网友带了另外一男一女“两位朋友”来见刘元。4人在万达广场逛了一下午,期间同行的女子对刘元的个人信息问个不停,相比之下女网友却稍显冷漠,不多说话。
刚开始,对女子的问题,刘元礼貌回答。而问题像排查户口一样问的越来越多时,刘元表示反感, “你问我这么多,我和你很熟吗?”,这才让女子打住。
临近傍晚,这一男一女劝说刘元上了一辆车。“车越开越偏,但中途经过一个繁华地段,我就没怎么怀疑,直到开到一个叫陈桑园村的地方,车才停下”,刘元告诉记者,那是个很破旧的地方,自己反抗不进村子。两人开始劝说:“这不好打车,你将就一夜,明天想去哪去哪”。刘元拒绝前往,被威胁“你不管怎么闹,今天你是走不了了”。而女网友始终不多说话。
反抗无效,刘元被拉着进了村里。
路上他们以天黑照明为由借走了刘元的手机。
到住处以后,“他们轻敲了几下门,轻的我都没感觉,门就开了,随即门被关上,我被引到一个客厅,一个好像专门等我的,被称为‘领导’的人坐在客厅,他再次对我的个人信息一通盘问”,刘元向刚刚的人索要手机,被告知手机正在充电。
随后刘元被推进客厅旁的一个小黑屋,门被反锁。“里面大概20-30平米,地上密密麻麻的躺了14个人,汗味、脚臭味呛人的不行。”刘元说自己要上厕所,同屋的人说,在屋里自行解决,“那晚是个不眠夜”。
“传销者刚开始对你很热情很尊重”刘元说,早晨6点10分起床,“他们给我挤好了牙膏,倒好了水,备好毛巾”。之后,开始在客厅里听课,一个与刘元年龄相仿的“领导”在前面讲课,并让新人上前做自我介绍和唱歌。“我被逼到前面,但我说我不会唱歌,那里的人说,我教你,跟着我学,他唱的是两只老虎。”
讲课中,领导欢迎新人加入“性感而美丽的蝴蝶公司”。这时,刘元才知道自己落入了“蝶贝蕾”。课上大家会随时鼓掌欢呼。
上课至10点半左右,“有人敲门三下,推门说:领导辛苦了,饭已OK,可以咪西!”,这表示下课了,要开始吃一天中的第一顿饭,客厅内所有的碗都整齐的摆在桌子上。饭前,大家要整齐站成两排,齐声喊到“领导辛苦了!”。早餐是馒头,每个人可以分到的两三根土豆条。
刘元第一次挨打就是在饭桌上,“我吃完饭,也有了劲,死活不说‘领导慢吃’这句话”,领导一怒之下,把桌子踢翻,下令教训刘元。十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有的拿凳子打,有的拳脚相加,这一次足足被打了五、六分钟。刘元至今记得,领导的那句话:“我们就要把你们这些牛X的人打得不牛X ”。“脸、身子都被打肿了,感觉肋骨被打折了”,之后他被拖进了小黑屋,旁边仍有人在他耳边唠叨,直到第二次开饭那人才离去。在传销组织内刘元不断反抗,被打了三次。
与刘元不同,姚光选择的是融入。姚光是一名健身教练,被困传销时得知母亲得了癌症,“如果这个时候母亲知道自己落入传销,就等于要了她半条命”,因此他不打算依靠父母报警,而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提升自己的在传销组织的地位,成了他的逃跑之道。
姚光在进去一个多月时,曾经逃跑过,但被抓了回来。面对“领导”的审问,姚光说,“以前生日的时候,不论在哪,我都会回家为我母亲做顿饭,今天也如此,不论多远我都要回去为母亲做顿饭,要把咱企业感恩文化应用到实际,而不是空口而谈”,利用传销的话术,加上满怀真诚地解释,姚光成功说服了“领导”让自己免受惩罚。
为了展现自己在积极融入,姚光苦学,一个月掌握了14万字的“传销内经”,不仅会背,还能上台讲解、板书,并且学习“蝶蓓蕾”的“企业文化”,表面上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传销人。但光有理论是不够的,为给了赢得信任,姚光从患病急需钱的母亲手里借了3万元,给自己办了13个营业执照。
“因为我不想拉别人进来,所以我只能向家人借钱,拉人也只是表面做文章”。
进入传销第四天,新人将被逼迫用2900元为自己办理营业执照,接着就要“生孩子”。
“生孩子”是传销组织的必修课。姚光解释,“传销里的师父说,人一生要感恩两个人,你的妈妈和老婆,他们生了我们和为我们生孩子,所以我们要学会感恩,体会她们的痛与苦,才能珍惜生活的美好,所以我们也要体会生孩子的痛,才能重新开始人生”。
传销组织内“老人”用折磨下身的手段让新人体会女人生孩子的痛。
刘元被拖进小黑屋,让十几个人按着,“有人按着我的腿和胳膊,成大字型,有人将我的衣服由下往上卷到脸上,把眼蒙住,有人负责捂住我的嘴。随后,我大腿感到前所未有的一股刺痛,有人竟在咬我的大腿根儿,往死里咬,还有人掐我、拧我,我疼得想拼命叫出声,但嘴被东西塞着,我不停的扭曲和挣扎,却无法逃脱。他们越打越狠,直到我被折磨得连动的力气也没有”,在遍体鳞伤中刘元完成这一庄重的仪式,升为“老板”。
作为“老老板”的姚光“帮助”很多人“生过孩子”。但姚光总选择捂住要“生孩子”人的嘴巴,“我不去捂,也会有其他人捂,我不想做咬人掐人的活,因为很可能那就是以后和我一起逃出的同伴”。
每次来新人,或者看到那些想从这里逃走的人,姚光会和他聊三个问题:你有钱吗?你外面“有人”吗?你胆量如何?
“如果都没有,我会告诉他:‘那在这,什么都听我的’”。姚光是想为自己逃出去寻找“有人脉”的人,直到遇到刘元。刘元曾在一次打电话时候委婉告诉姐姐,自己落入了传销。当传销人员反应过来,立马掐掉电话,这之后刘元再没有和家人通过电话的机会。
“从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想从这里逃走的人”,姚光开始和刘元一起制定逃跑计划。姚光借“传授知识”争取单独与刘元在一起的机会。
“我待到三个半月的时候,便可以使用手机,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性,我常常拿着手机独自一人在厕所蹲上半个小时,当时我并不与外界联系,安然无事,慢慢传销人对我用手机就放松了警惕”。几天后,姚光与刘元家人取得了联系。
7月26日凌晨,刘元家人带着广阳区派出所的警察找到了刘元所在的窝点,将两人解救出来。但这个窝点的16人中,只有姚光与刘元两个人同意随警察离开。其他人被警方驱散。
而同样身陷传销的杨伟就没有他们幸运,杨伟的父亲杨斌在村里的超市、菜市场看到救人、反传销的标语和联系方式,找到了“捞人”中介。付了两万元的“中介费”。7月中旬,杨伟被5人 “护送”出传销组织与父亲相见。(文中刘元、姚光、杨伟、杨斌均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