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赚钱更重要的事

2018年5月11日，张华荣带领埃塞俄比亚员工在埃塞华坚轻工业城园区跑步锻炼。谭军/摄

　　退役老兵张华荣看起来不像已经64岁了，他说话中气十足、条理清晰，走路风风火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他是众人眼中成功的企业家，创办的华坚国际鞋城有限公司累计出口创汇50余亿美元，纳税20多亿元。10年前他响应“一带一路”倡议，将工厂开到埃塞俄比亚去，为当地解决8000人的就业难题，创汇1亿多美元。

　　张华荣常说自己是“穷人的儿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国家给的”。在商海里拼搏40年，他干过木工、泥瓦匠，到菜市场卖过菜籽。他坦言，自己是改革开放的亲历者、见证者，“跟随国家发展的脚步走到今天”。赚了钱以后，张华荣热心公益，坚持“国家给的要回报给国家”，累计捐款8000多万元用于救灾、扶贫、助学，兴建了24所光彩小学。

　　“一个民营企业家，比赚钱更重要的是保持一颗感恩国家和社会的心。”张华荣说，“干企业，就是要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服务于社会。”

　　这位“穷人的儿子”经历过真正的“苦日子”。他出生在农村，从小跟着父母一起下田种地，亲历“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18岁时张荣华选择参军入伍，理由很简单：“希望走出农村、摆脱贫困。”

　　然而3年后，因为年龄大、文化程度低，张华荣的军旅生涯不得已终止。退役后张华荣做过木工、学过补锅、当过泥瓦匠，用他的话来说，“只要不种田，干什么都行”。

　　选择卖鞋是机缘巧合的事。他原本打算卖菜籽，后来偶然发现有一款老北京布鞋销量不错，便决定试一试，于是自己办鞋厂生产布鞋。

　　最初的鞋厂规模很小，厂房是张华荣在江西老家腾出的1间屋子，设备是3台缝纫机，然后从村里雇了8名工人。进购原材料要到南昌市里，张华荣舍不得坐车，就骑着自行车去拉货。一次遇到下雨，他骑车走山路，光返程就走了近4个小时。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刚起步，个体户还被人瞧不起。但张华荣不怕这个，他“厚着脸皮”去南昌的菜市场叫卖布鞋，一个月靠卖鞋能赚两三百元。

　　“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当时我就认定，自己当过兵，才20出头，只要肯做事，总能找到出路。”如今，张华荣回忆起那段白手起家的日子并不觉得辛苦，只感叹自己“很幸运”，“赶上了好时候，我的个人命运和国家发展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改革开放给张华荣带来了机遇。上世纪80年代末，张华荣的鞋厂越做越大。他先是将工厂搬到南昌，后来又到广东建厂。几年后张华荣回到江西赣州创办企业，一下为当地解决了1万多人的就业问题。

　　创业中难免遇到挫折。他曾被一名假借合作之名高价销售旧设备的台商坑到“血本无归”，欠下巨额债务。20多年前遭遇欧洲反倾销，张华荣的事业一度跌入谷底，工厂3个多月发不出工资，愁得他大把大把掉头发。

　　“我们当兵的有一句话：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每逢艰难境地，张华荣总会想起自己在部队的那段日子。尽管已退役多年，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名军人，“军人不怕困难，只要认准目标、努力奋斗，困难肯定能被克服。”

　　华坚国际鞋城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王秋与张华荣相识20多年，在她看来，这位军人出身的董事长身上有一股“兵味儿”，“永远敢于冲锋，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王秋记得，鞋厂最开始订单不多，张华荣就去广交会上一家一家谈生意。厂子刚搬回江西赣州原材料匮乏，为了保证鞋子质量，张华荣坚持从东莞进购胶水。担心员工操作不熟练损坏材料，寒冬腊月他整夜守在车间里，手把手教员工如何装货卸货。

　　但对张华荣来说，过去的困难都不值一提。谈及往事，他更多的是感念于“好政策给了我好机会”，他希望能将所得回报于社会。回到江西后看到有山区贫困学生背着板凳上学，他便投资建了24所小学，统一为孩子们配备课桌椅。

　　在华坚公司，张华荣还成立了一个自强班，专门面向社会招聘残疾人，然后根据他们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定岗。张华荣鼓励员工们“身残心不残，你们不输给任何人”，希望他们能把自强不息的观念传递给每个人。

　　2011年，企业规模已经不小的张华荣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倡议，将目光投向了非洲。那年8月，时任埃塞俄比亚总理梅莱斯赴广东考察后，邀请张华荣去埃塞俄比亚开办工厂，让中国制造业在非洲落地生根。

　　事关国家形象与荣誉，张华荣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他欣然同意，当即运送了大量先进生产设备，随后带领500多名员工赶赴埃塞俄比亚，只用3个月时间便建起一座大型鞋厂。

　　这是老兵张华荣在商场征战数十年后的又一场“士兵突击”。陌生的环境加上语言不通，比在国内创业更为艰难。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张华荣感受到另外一种使命与责任，“这里就像我小时候的家乡，大家吃不饱饭，我想去帮助他们，让大家生活更好”。

　　年逾半百的张华荣重新忙碌起来。他在埃塞俄比亚修建轻工业园，没有电就自己买发电机发电，缺水就接两公里长的水管，向就近的中资企业求助。

　　工程最紧张的时候，张华荣亲自到工地上监工，戴着草帽和大家一起干活儿。王秋记得，当时一位企业老总来拜访张华荣，王秋带他到工地上找人。看到张华荣满身泥土，卷着裤管站到水泥堆旁，那位老总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一位大型企业的董事长。

　　张华荣自己2017年做过一个统计，那一年他坐飞机132次，飞行时间630多个小时，飞行里程48万公里，大部分都是往返中埃之间，而当时他已59岁。

　　“自己辛苦点儿没什么，就是想把事情干好。毕竟鞋厂代表着中国形象，要让非洲朋友看到我们的善意，要把最好的条件提供给他们。”张华荣笑着说。

　　在埃塞俄比亚的工厂里，三餐是免费提供的，员工想吃多少都可以。发现当地都是土路，雨季里员工上班困难，张华荣便主持修建了一条50多公里长的水泥路以方便附近居民出行，又在园区里建起宿舍，允许员工带全家来住。

　　厂外的事情张华荣也不少操心。当地水资源匮乏，居民用水难以保障，张华荣就带人在工厂附近开凿了几口水井，免费向附近居民开放。有居民来接水途中要经过一座危桥，张华荣知道后，又出资修建起一座新桥，保障当地居民安全出行。

　　“我们把企业的社会责任也带到了埃塞俄比亚。”工厂附近的一家养老院是华坚公司的重点帮扶对象之一，每月都会向他们提供500公斤食品。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华坚公司向非洲多国捐赠防护服6800套、隔离衣5300套、一次性外科口罩224万只，也是第一批向非洲捐助防疫物资的国内企业。

　　一位当地律师私下告诉王秋，从没见过哪个外资企业这么全心全意地为当地百姓着想。有一年鞋厂计划新招聘1000名员工，结果报名来了3000多人，当地人排起长队争相应聘。

　　因为华坚公司的到来，埃塞俄比亚皮革产品出口额在短短3个月内便增长了57％。2017年，埃塞俄比亚政府授予张华荣荣誉称号，表彰张华荣为埃塞俄比亚工业发展作出的贡献。

　　“企业家必须要有家国情怀，要把中国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传递出去，这是我们的光荣使命。”张华荣常这样说。他难以忘怀，工厂在埃塞俄比亚刚建好时，不少非洲国家领导人前来参观，有的激动地抱住他表示感谢，有的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作为一名退役老兵，军人的作风已经融入张华荣的血液。他在工厂里施行半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组织员工晨练，人们还见过张华荣拉着工厂的保安跑步，指导他们进行体能训练。

　　在王秋和同事们眼中，张华荣不像一个董事长，反而更像个“大家长”，“他会引导你，带着你跟他一起往前走”。非洲鞋厂的员工们喜欢称呼张华荣为“张爸爸”，将中国同事亲切地称为“家人”。

　　在非洲办厂10年，也有人曾劝过张华荣“非洲太苦了，回来算了”，但张华荣从没想过“当逃兵”。在张华荣看来，非洲已成为他的“第二故乡”，帮助那里的百姓是他在这场“士兵突击”里的重要使命。

　　“我只想把中国经验带出去，帮助非洲兄弟过上好日子，同时也让我们的大国形象走出国门。”张华荣严肃地说，“希望我做的一切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这是比赚钱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