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裂痕：一年内三次大选，是什么在阻碍组阁？

　　以色列大选落下帷幕。根据初步计票结果显示，以色列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成为了议会第一大党，获得了36到37个席位，利库德集团的盟友右翼宗教政党沙斯党、圣经犹太教联盟，以及右翼政党“联合右翼”则将分别拿下9席、8席（或7席）与7席（或6席）。三者所获席位与利库德集团相加在58~61席之间，距议会多数席位——61席最多只差3席。

　　而以色列国防军前总参谋长冈茨领导的中间翼政党蓝白党则获得了32到33个议席，左翼政党获得议席数量较上次大选也略微减少。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可以在选举之后略微的松一口气，局势对于利库德集团和内塔尼亚胡来说，较为有利。

　　3月2日，在耶路撒冷一个投票站，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右）与夫人萨拉·内塔尼亚胡投票。新华社 图

　　此次大选是以色列近一年内的第三次大选。从2018年11月以色列议会解散以来，以色列已经先后在2019年4月和9月举行了两次大选，但是最终都组阁失败。因此2020年3月的大选，也成为了一次“加时赛”。在短时期内，因为政客之间的博弈和竞争，而频繁的耗费国家资源组织全国范围内的大选活动，也受到了民众的广泛批评。因此很多以色列人都希望，这次大选能够“一锤定音”，不要再出现新的变数影响未来的政治组阁。

　　两次阻碍以色列组阁的两大难题

　　此次选举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是一次重大胜利。从2019年选举后，内塔尼亚胡一直蒙受巨大压力。在利库德集团内部，内塔尼亚胡受到来自于季德恩·萨阿为代表的政治反对者的挑战；在政党之间，内塔尼亚胡受到来自于右翼政治人物利伯曼的抨击；在以色列司法层面，内塔尼亚胡又面临来自于司法部门贪腐丑闻的调查和起诉。

　　面对危局，内塔尼亚胡通过不停的游说和拜票，终于在2019年12月利库德内部选举中获得胜利，继续执掌利库德；在2020年3月大选开始前，内塔尼亚胡马不停蹄走访选民，号召大家走上街头投票支持利库德，将针对自己的司法调查定义为“左翼的阴谋”。最终，即使在新冠病毒疫情的阴影下，以色列民众在此次大选中的投票率仍创下近年的新高。几经周折，内塔尼亚胡终于率领利库德集团再次成为第一大党。

　　之前两次政治组阁失败的根本原因，既在于以色列政党之间就一些敏感事务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也在于以色列政党力量对比大体平衡。

　　一方面，以色列不同政党之间，就以色列议会议员是否获得“司法豁免权”，以及以色列公民参军制度存在根本性的分歧。

　　面临贪腐指控的内塔尼亚胡，希望能够通过建立新的政府，在议会中推动新法律的通过，赋予议会议员以“司法豁免权”。在过去一些年里，在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犹太定居点问题、以色列拒绝某些“反犹主义者”入境问题上，以色列法院成为了国内左翼团体和外国非政府组织推翻以色列政府决策的主战场。而一些右翼政党比如沙斯党领导人阿里耶·德里，也同样面临贪腐丑闻的困扰。因此很多右翼政治人物，希望能约束以色列法院和总检察长办公室的权威，给自己寻求更多的施政空间。

　　但是另一些政治力量，尤其是以色列左翼政治力量，认为以色列的司法独立应当保留甚至加强。左翼政党在当前的以色列社会中处于相对边缘化的地位，因此以色列左翼老牌政治力量工党，以及以色列阿拉伯政治党派联盟“共同名单”，都希望通过加强司法力量来约束和制衡右翼政治力量。

　　另一方面，以色列各个政治党派，在犹太正统派群体参军的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

　　犹太正统派在以色列国内是一股特殊的政治和社会力量。1948年以色列建国之初，正统派只占据以色列人口的极少部分，甚至一些正统派拒绝加入以色列国籍，认为犹太复国主义者建立的世俗以色列国家，不具备宗教合法性，因此希望能够继续等待“弥赛亚”的降临。面对这样一群特殊的社会群体，以色列开国总理大卫·本古里安同意，给予正统派以特殊的待遇，正统派男性可以不参加以色列国防军，可以不工作不纳税，通过国家财政补贴来维持生活。

　　但是随着正统派人口的急速增长（正统派家庭的生育率高于犹太世俗家庭和犹太改良派家庭），以及从全世界源源不断来到以色列定居和生活的正统派，如今以色列已经面临着越来越严重的“正统派问题”。有以色列学者提出，以色列阿拉伯裔公民和犹太正统派都不用参军，正统派还需要国家财政抚养，那么到2050年，阿拉伯裔公民和正统派的人口，将会占据以色列人口总数的一半，到时候会出现“一半人保卫另一半人”，以及“三个人努力工作养活一个人”的情况。

　　因此，如何将正统派纳入以色列社会的正常秩序，成为了一个难题。鼓励正统派融入世俗社会，也是以色列民众关心的话题。但正统派往往拥有自己独立的社区，以及独立的社会运行体系。这使得正统派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和社会力量，当遇到涉及自身利益的敏感议题时候，正统派就能够在短时间内转变成巨大的抗议浪潮。

　　对于以色列右翼来说，获得来自于正统派的选票，或者正统派政党的支持，对于选举和组阁成功至关重要。但是对于以色列左翼和中间翼政党，以及一些世俗主义右翼政党来说，正统派的“超国民待遇”应当予以取消。去年9月的大选后，以色列右翼政党“以色列我们的家园”领导人利伯曼，就将“正统派参军”列为自己加入内塔尼亚胡政治联盟的前提条件。

　　无论谁组阁，以色列的分歧都将长期存在

　　泾渭分明的政治主张，体现的是不同以色列民众对于“以色列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一议题的不同见解。尽管现代以色列国家创建于1948年，其根源可以追述到19世纪末的“犹太复国主义”，但是历经时间的变化，不同的以色列人对于国家的未来有着不同的期许。

　　左翼以色列人，认为以色列本身是一个“难民国家”，来自于世界各地遭受迫害的犹太人来到以色列，建立国家，通过努力劳动来获得独立，因此以色列应该继续高举世俗主义理念运营国家，要求司法独立来制衡政治权力，高举平等主义的旗帜与周围的阿拉伯国家交往；右翼以色列人，尤其是宗教背景的犹太人，则将以色列视为犹太人履行宗教信仰的地域，所以要求增强宗教在以色列国内的地位，并建立一个“犹太人的国家”，因此需要强推政治权力，并扩大右翼宗教团体的特权。

　　不同政治期许，代表着深刻分裂的以色列社会。而在以色列分裂民意基础上构建的以色列政党，也难以突破社会现实，因此体现在政治上，就是彼此隔阂的政治主张难以得到解决。

　　无论是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在未来成功组阁，还是冈茨领导的蓝白党成功拉拢足够多的议席支持其问鼎总理宝座，以色列社会的分歧都将长期存在。而当前以色列正当需要做的，是考虑如何避免第四次大选的出现。

　　（作者系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西北大学叙利亚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