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铁环（随笔）

　　尔一/绘

　　花了2块钱，买到了我一直惦记的铁环，这让我十分兴奋。

　　铁环是从街东头铁匠那儿买来的，用一段钢筋做成，接口处用铁水浇灌，再用铁砂布打磨光滑，用推子将铁环滚起来会很顺滑。

　　我迫不及待想要找来铁丝，做一个推子，让铁环滚起来。

　　可是我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都没能找到合适的铁丝。爷爷用来扎竹龙的铁丝，太细。箍水桶的铁线大小倒是合适，但取下铁丝，水桶就会散架，所以也不能取。寻思着去找铁匠要一段铁丝，却又担心他觉得铁环卖得太便宜而反悔，将铁环要回去。刚燃起来的兴奋瞬间冷了下来。

　　在20天前，我还没有铁环，而伙伴们都有。每次看到他们滚铁环，我的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小心翼翼地跟母亲说，我想要一个铁环。母亲拒绝了我，嘱咐我好好读书，不要总记着玩。

　　每天上学的时候，伙伴们都是滚铁环去，滚铁环回的。在我再三的请求下，伙伴们会让出铁环给我玩一下，但我没有练习过。将铁环拿到手里，照着他们滚铁环的样子去做，却怎么也无法让铁环像在他们手里那样，左腾右挪，还能用各种技巧躲避沙石，上坡过沟。

　　见我笨拙的的样子，伙伴们失去耐心，将铁环索要回去。我被伙伴们落在身后，想要去追上他们，却发现自己用尽浑身力气都追不上他们。

　　我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铁环，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实现这个愿望，床头挂满数不清的铁环，不时碰在一起，叮叮作响。伙伴们告诉我，他们的铁环都是在村东头的铁匠铺买的，我急忙跑去铁匠铺，寻问铁环的价格，铁匠告诉我，铁环的售价是2.5元。对8岁的我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

　　铁环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求而不得，我将目光投向了母亲放钱的小柜子。母亲在街上开了家卖杂货的小商店，卖货的钱都放在柜台的抽屉里，抽屉锁上挂着一把铁锁，钥匙总是挂在她的身上。

　　母亲很忙碌，总有松懈的时候，终于让我逮住了机会。那天，母亲要去洗头，让我看着杂货店，将抽屉锁好后，顺手就将钥匙放在柜台后面的桌子上。我盯着钥匙看了很久，鼓足勇气拿起了钥匙，一阵捣鼓，打开了小抽屉的门。

　　当我从一叠零钱中取出2.5元钱，却又犹豫了，我知道偷偷拿钱是不对的，但铁环的诱惑却又让我忍不住，纠结。将钱放回去，又取出来，来回很多次。在这矛盾和犹豫间，母亲一直站在我身后冷眼看着，可我却丝毫未察觉到。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从抽屉里拿钱？”母亲很生气。

　　“我想买一个铁环。”我双手搓着衣角，小声地说。

　　“铁环，铁环，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干干净净，老老实实。”母亲从竹扫帚上抽出一根竹条，狠狠地抽打着我。直到我说出，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母亲才罢手。

　　看见我坐在地上抱头大哭的样子，母亲也被自己的愤怒惊住了，拉我起身，拿来红花油抹在伤痕上。处理好了伤口，母亲对疼得龇牙咧嘴的我说：“要想买铁环，就得自己挣钱，以后吃完饭，把家里的碗都洗一遍，每天我给你1毛钱。”

　　母亲这番话，让我的眼睛里燃起一道光。之后，每次放学回家，我总是冲在小伙伴的前面，只希望快点回家，早点吃完饭，将碗洗干净，从母亲手里领取1毛钱的酬劳。

　　一有空，我还是会去到铁匠铺，看看铁匠挂在墙上的铁环有没有被人买走，学着大人的模样跟铁匠套着近乎，希望他别把这铁环卖给其他人。从铁匠铺回到家后，我会飞奔到自己的小床上，从枕头下拿出钱来，一张一张摊开，仔仔细细数上好几遍，扳着手指头算着还差多少钱。

　　铁匠早已看出我的心思，当我再次去到铁匠铺，他对我说：“每次来我这儿，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铁环，我知道你想买铁环，但你的钱存够了没？”

　　我挺挺胸膛，告诉他：“我有2块钱了，很快就可以来买你的铁环了。”

　　铁匠笑了，对我说：“看你经常来陪我，我算你便宜点，2块钱卖给你吧！”我听到这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后，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家里跑去，将自己攒的2块钱取来，从铁匠手中换来铁环。

　　拿着铁环，从铁匠铺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无比明媚的，树叶缝隙里露出的阳光都是跳跃的，就跟我回家时的身影一样。

　　回到家，母亲正在店里整理杂货，看见我脖子上挂着铁环，高昂着头从她身前走过，她也没问我铁环从哪里来的。

　　但在我翻箱倒柜都找不到铁丝时，母亲不知从哪变出一段铁丝和老虎钳扔给我，神情默然，一句话也没说。我兴奋拿起工具，猫在一旁做好了推子。铁丝不粗不细，不长不短，正好能做成一个十分顺手的推子。

　　推子做成后，我拿着铁环尝试了多次，滚铁环的技巧逐渐被掌握，铁环能在我的操控下滚出很远。我急着滚着铁环到伙伴们面前炫耀，急着去跟他们讲我如何少用了5毛钱买回了铁环，即便断口处未被包裹起来的铁丝将我手上磨出血，我都丝毫未感觉。

　　吃完晚饭，我像平时一样将碗筷洗好，母亲笑着对我说：“以后你洗碗，我可没钱给你，你还洗碗吗？”

　　“洗啊！”我咧着嘴，笑着对母亲说。

　　入夜，母亲处理好我手上的伤口，又找来一块棉布，将推子的把手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再用针线缝好，回头看我，发现我早已抱着铁环推子睡着了。

　　铁环带给我的乐趣是极大的。自那以后，上学路上，我不再是孤单的，无需再远远跟在小伙伴身后，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滚铁环向前奔跑。而是能跟他们一样，滚着铁环你追我赶，即便狠狠摔在地上，也会立即站起身来，重新滚着铁环追赶上去。

　　最得意的是，无意间发现了滚铁环的新玩法，会很着急把小伙伴召集起来，演示完我的新技巧，在他们羡慕的眼神下扬长而去。

　　来到学校，我跟小伙伴把铁环挂在脖子上，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列队走进教室，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铁环不小心弄脏了，很自然的扯着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即便母亲教训过我多次，这习惯依旧没有改掉。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女儿暖暖出生后，我经常在网上给她买各种新奇的玩具，当我看到网上有商家在卖铁环，很多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我笑着对在陪着暖暖玩耍的母亲说：“妈，网上有人在卖铁环，你要不要给暖暖买一个啊？”

　　母亲很清楚记得我当年买铁环的事，记忆的匣子也被打开了。对我说：“当时我不想太惯着你，就跟你约定，你洗碗挣钱自己买。听老师说你上课比以前认真很多，我到二十天的时候，就偷偷给了铁匠五毛钱，让他以2元钱的价钱把铁环卖给你。”

　　事情的真相虽然在铁匠搬走时，他已告诉过我，但当母亲亲口说出这一切，心里却泛起别样的滋味。

　　过了几天，快递小哥将铁环送到了，当我笨拙的滚起铁环，站在小床上的暖暖，挥舞着小手，咯咯的笑着。

　　母亲坐在阳台上，微笑着看着我们，任阳光洒在身上，思绪早已回到了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