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鸟
《地下铁道》写的是一个黑奴寻求自由的曲折故事。我们很容易从这本小说联想到这两年大热的电影——《为奴十二年》《被解救的姜戈》(昆汀最烂的电影之一)。
此外,几乎与《地下铁道》同时,3月的另一本书的中文版可以说为怀特黑德这部小说提供了注释。这本书是埃里克·方纳的历史著作《自由之路:“地下铁路”秘史》,怀特黑德的“致谢”中有方纳的名字。小说毕竟是小说,对《地下铁道》,求知欲可以小一点,即使站在“教化”的角度看,这部小说提供的人生教益也远大于历史教益。
“南北战争”前的蓄奴历史,人们太熟悉,对黑人在种植园所经受的磨难也叙述得太多,而怀特黑德的小说之所以能风靡美国、一举占领各大重要榜单,并夺得国际图书奖,正因《地下铁道》丰富了人们对“秘史”的认知。在题材上,人们钟爱那些众所周知的历史背景中奇特而陌生的细节。
“地下”(underground),是现当代文学与艺术中极具魔力的字眼儿,已经是个成熟而明确的象征。地下世界,从19世纪就开始成为那些伟大小说的内容,它不仅是“隐秘”的,而且带有阶层标记。狄更斯的伦敦、雨果的巴黎,都因对地下世界的书写而令人着迷,如果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卡夫卡的“地洞”包括进来,“地下”的内涵从内到外都完备了。怀特黑德的《地下铁道》不仅身处这一传统,也可以说是一个丰富。
从《地下铁道》的写法看,怀特黑德一定熟悉西方小说的“地下谱系”,尤其是雨果的《悲惨世界》。雨果的小说中,巴黎下水道(奥斯曼整改前)被称为“利维坦的肚肠”,充满罪恶和痛苦,但也是解救之路,冉阿让由这条通道救出了马吕斯。“地下铁道”是黑奴的逃亡之路,怀特黑德必然会想到雨果的先例。
的确,这本书在很多地方让人想起《悲惨世界》,他们处理的主题有太多共通之处(《悲惨世界》完全可以概括成冉阿让的逃亡史)。怀特黑德得益于雨果的地方很多,人物设计中,除了最明显的里奇韦与沙威的对应,次要人物中从南卡罗来纳到北卡罗来纳的货车司机,也让人想起《悲惨世界》中巴黎的流浪儿童,粗鲁、直率,但机智、高尚、有责任心。甚至在结构上,《地下铁道》也让人想起《悲惨世界》的多线展开,而始终以一个顺时主线贯穿。
一个21世纪的作家,在力图还原19世纪的场景时,很难抛开当时作家提供的感知。因此,以上并不会太有损于对怀特黑德写作能力的评价。一个作家的出色,一方面要看其独创性,但也要看他对传统的吸纳能力。仅就笔下各个州之间氛围的精致呈现,《地下铁道》的文学性也堪称上乘。此外,他对于南方那种特别的地下世界的描摹,也有种纯正的哥特小说味儿;他刻画的“伶仃屋”,也足以成为和“第六病室”“死屋”相抗衡的炼狱象征。当然,怀特黑德意不在象征,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把“伶仃屋”展开为一篇人性或社会图解。
如果拿《地下铁道》的成功去比一本书,那应该是《追风筝的人》,叫好又叫座。不同的是,《地下铁道》写得更节制,更有文学自觉,但一样扣人心弦,它写给我们这些“普通读者”,这些热爱故事,还有着希望和做梦能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