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北非国家摩洛哥,4月底召开了一场国际海事专家会议:
国际海道测量组织(IHO)大会
IHO是个什么鬼?大部分人头回听说这个国际组织吧。甚至参加过IHO大会的专家都吐槽说,“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会议”。
在今年的IHO大会上,来自6000英里外的两个东亚国家——韩国和日本的一场国际纷争让这场“无聊”的大会充满火药味。
这是怎么回事?且听外事儿细细道来。
话说在朝鲜半岛、俄罗斯远东以及日本之间有片宽阔的海域。在国内的地理课本和世界大部分地图上,这片海域被标注为“日本海”。
但韩国不承认“日本海”,坚持认为这片海域是“东海”。
为了“东海”和“日本海”的名称之争,韩国和日本使尽浑身解数,闹了二十多年,甚至惊动了联合国。
第一回合
韩国方面认为,东海这个名称在朝鲜半岛已经使用超过2000年了。不信看写于1145年的《三国史记》,上面清楚提到了“东海”!
注:《三国史记》记载的是朝鲜半岛上新罗、高句丽和百济三个国家的历史,由高丽宰相金富轼参照《史记》所编纂。
韩国方面还主张,之所以现在的大部分地图都标注为“日本海”,是因为日本19世纪末侵占朝鲜半岛后,开始对外推广“日本海”这个名称!
面对韩国的咄咄逼人,日本也不甘示弱。
日本外务省说,“日本海”这个名称17世纪就有了,在19世纪早期已经成为了一个国际惯例。
不信看1602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中国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相当于当时的世界地图),清清楚楚地称呼这片海域为“日本海”!
利玛窦在中国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 红圈中“日本海”三个字要放很大才能看清楚。
日本方面还回应说,19世纪早期日本还处于闭关锁国状态,连正常的对外交流都没有,怎么可能向外推广“日本海”呢!
光打嘴仗不行,还得讲究证据。怎么找证据?韩国和日本都想到了一个办法:
调查历史地图
从2004年开始,韩国翻遍了大英图书馆、剑桥大学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俄罗斯国家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等各国图书馆,然后对762副古东亚地图进行研究后发现:
440幅地图标注的是朝鲜海、东方海或东海,只有122幅的标注为日本海!
一幅1723年的法国地图将这片海域命名为“Mer de Coree”(朝鲜海)。
就你韩国会调查地图?日本也会啊!
他们调查了柏林图书馆的1332幅地图后发现,有579幅使用了日本海的标注,而标注朝鲜海、东方海或东海的只有279幅!
还有,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的1213幅地图中,87%标注了日本海,8%标注为朝鲜海,没有一幅地图标注东方海或东海的!
1792年司马江汉(日本江户时代学者)绘制的地图上将其称为“日本内海”,将太平洋称为“日本东海”。
外事儿总结韩日两国这一回合的较量只有一个感觉: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第二回合
既然历史文献、地图都没法压制对方,韩国方面率先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
要不换个咱两都能接受的名称?
2006年11月,在越南召开的APEC峰会期间,当时的韩国总统卢武铉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提议,将两国间的争议海域改名为“和平海”或“友谊海”。
安倍晋三当然不会同意,毕竟“日本海”是世界通行叫法,改名明显日本更吃亏。
别说日本不会同意了,这事后来被媒体曝光后,韩国上下也是一片哗然。反对党更是猛批卢武铉,就差骂他“丧权辱国”了。
既然大家都不接受改名,那没办法,咱们就“报官”处理吧。
处理国际争端,自然首推联合国。联合国虽然没有专门处理海洋名称纠纷的机构或文件,但每五年会开一次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UNCSGN)。
为了给日本施压,韩国还抛弃成见拉上了朝鲜,一起向UNCSGN提交文件,要求更改“日本海”的名称。
从1992年第六届UNCSGN开始,韩朝两国多次携手向日本发难,但都没能解决这一争端。
考虑到日本强烈反对改名的立场,韩朝两国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要不同时使用“东海”和“日本海”标注吧?
日本还是不同意。改名?没门!并行注名?也没门!
到2012年的第九届UNCSGN,来自荷兰的大会主席弗杨·奥摩令被折磨得没办法,只好出来和稀泥:
我们这个组织呢,是没有权力来决定改名这么重大的问题,我建议你们还是私下协商解决为好。
联合国行不通,韩国又找上了IHO。
这是一个旨在协调成员国在水文上的问题的组织,职能之一就是协助制定国际标准的命名和航海区域的划分,也是每五年开一次大会。
IHO在1974年发布了份决议,其中有段话是这么说的:
本组织建议,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家共享一个特定的地理特征时(如海湾、海峡或群岛),出现不同的名字时,他们应该努力达成协议。如果他们使用不同的官方语言,在名字表述上无法达成一致,则建议将每种语言的建议命名在图表和出版物中表述出来,除非技术原因(如小比例尺海图)阻止了这种做法。
韩国方面如获至宝,看看,这不就是现在韩日面临的情况嘛,所以同时标注“东海”和“日本海”是没错的。
日本则回应说,你说的不对,决议没有特指日本海,因此不适用于日本海。
同时标注有“东海”和“日本海”的法国地图。
从1997年的IHO大会开始,韩国每次都会提出“东海”正名主张,收效都不大。
外事儿注意到,在2012年公布的《海和洋的命名限制》中,IHO宣布只使用“日本海”的名称。
韩国不甘心失败,决定5年后卷土重来。
第三回合
在上个月底的第19届IHO大会开始前,韩国从官方到民间都做了大量的工作。
今年2月,韩国外交部携手民间团体制作了一段时长5分20秒的视频,分韩语、汉语、日语、英语、西班牙语、法语、阿拉伯语等十二国语言版本发布,率先发起舆论攻势。
战火还烧到了太平洋彼岸的美国。
今年4月,在美韩侨发起请愿并向白宫提交请愿书,要求同时标注“东海”和“日本海”。到IHO大会开幕当天(4月24日),请愿获得了近11万个签名。
在此之前,韩裔美国人通过不断地游说,推动弗吉尼亚州在2014年通过法案,要求该州所有新版教材必须同时标记“东海”和“日本海”这两个名称。
在IHO这边,韩国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进展。
韩国外交部表示,IHO与会各方决定通过为期三年的非正式会议探讨“东海”标注问题。
至少在未来三年内,韩国和日本的这一场争论还将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