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春运,西安火车站的一幕。唐振江/摄
>>>时代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在春运火车里找到
砸碎玻璃,扑腾着从窗户上下车;满车都是汗臭混杂着泡面的气味,连厕所都站了五六个人;人高马大的男同事一路架上自己,挤了20分钟终于通过了一节车厢,衣服扣子全被挤掉了……这些昔日春运亲历的景象,李娟今天只能在回忆深处找到。
只有在细微的角落,还隐藏着那个时代的痕迹。座位底下、行李架上面,那些弓着身子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凑近一些,才能听到这个沉默群体的命运走向。
李伟还记得,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农民工议论的话题,都是讨薪。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有人笑着说包工头发钱了,今年总算可以过个好年了。说着拍拍肚皮,那里是一个厚厚的腰包,里面装着一个农民工几年的血汗钱。
还有人哭丧着脸,说包工头没有发钱,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要到。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他带上了所有“家当”,预备明年开春换地儿,一边打工一边讨钱。
最近一两年,他们讨论的话题变成了失业。
总有人唉声叹气,说年底辞了好多人,“钱不好挣,活少了”。有人打算回乡,有人打算换个城市,还有人打算投奔老乡。
尽管火车上的手机信号总是时断时续,尽管常常忙得顾不上接听电话,但李伟还是通过这些叹息,感知着农民工讨薪的艰难和普通个体在产业转移、经济转型中的阵痛。
对他来说, 这感受比任何一项宏观统计数据都来得直观。
在这些或沉默或喧闹的身影之外,李伟还对一个群体印象深刻——那是从北京或上海的大医院看完病后,返乡的病人和亲属。
担架、绷带、伤口跟随那些身影,在夜幕里回到山东或江苏大大小小的车站。
他记得那些悲伤的呜咽或是如释重负的表情。遇上悲伤的人,他总会跟着难受,轻手轻脚走过,小声问一句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那是李伟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医疗资源分配的不均衡,哪怕是在春运时节,依然有成千上万的病人奔赴北京求诊,再带着或悲或喜的结果,踏上返乡的列车。
近些年,李伟还发现,火车里多了一车厢一车厢的老知青。他们有的来自“生产建设兵团”,有的相逢于“北大荒”,在经济水平和通信手段有所发展的晚年,共同选择乘坐火车出行。在那些车厢,他总能听见时代的笑声和哭声。
2008年北京举办夏季奥运会以后,他看到的外国乘客也增加了。他们选择乘坐火车往返京沪两地旅游,李伟曾和一名外国游客聊起来。对方用的是华为手机,正和朋友一起游览中国,他夸赞中国高铁“非常快,非常好”,还对李伟所在列车的服务竖起大拇指。
变化中的中国,每一个细节都不难在春运火车里找到。吴强发现,京沪高铁虽然只途径河北、山东、江苏等省,但实际上,有大量乘客从其他务工集散地出发,通过转车回到家乡。其中许多人家在东北三省。
在那些乡音的变换中,济南到南京之间的七八个小站,一拨儿一拨儿乘客上车和下车了。
米梓愿清晰地记得,去年夏天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自己值乘的线路多了许多三口之家,随口一问,都是带着孩子去迪士尼。
上海的F1赛车、王菲的演唱会、北京的田径世锦赛……每一次客流变化的端倪,背后总透露出京沪生活的大事。
尤其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她值乘的动车里,她认为有“超过一半的旅客”都是去上海看世博会的。
她还看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变化。曾经,火车上人们大多看书看报,前些年,这个趋势变成了看电脑,随后iPad进军车厢,“连两岁小孩都在玩”。最近一两年,iPad悄然退场,二等座车厢“ 超过四分之三的人在低头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