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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龙舵手”铸国之重器

发稿时间:2019-06-28 05:33:00 来源: 中国青年报

图为邢继手绘的核电站。

  如果不是生在国防建设如火如荼的年代,也许邢继会成为一名画家,但眼下他是一名工程领域的设计师,而且是国之重器“华龙一号”的总设计师。

  从秦山核电站到大亚湾核电站再到岭澳核电站,今年55岁的邢继几乎参与了我国近30年间所有核电站的建设。

  在没有计算机的年代,他就趴在设计图板上“一笔一笔地画”,国内许多核电站的机型都出自他的笔下,直至“华龙一号”——我国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三代核电机型,邢继成了名副其实的“造龙舵手”。

  这位被同事评价“身上有股艺术家气息”的总设计师,斯文儒雅。邢继从小就极具绘画天赋,在高考报志愿时,老师还极力劝说他报考艺术院校,但他更痴迷于军工,后来选择了核事业。

  设龙

  1987年,从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核动力装置专业毕业后,邢继被分配到北京核二院(中国核电工程公司的前身)——之后30余年,邢继的命运和中国核电事业紧密相连。

  从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毕业后,邢继原本打算从事核潜艇、核武器之类的设计研发工作。然而,当时的核二院正处于军转民工作阶段,装备的研发几乎没有了,“当时确实挺遗憾的”,邢继回忆说。

  雪上加霜的是,“当时的核二院很不景气”,中国工程院院士、秦山二期总设计师叶奇蓁曾说,“上世纪80年代核二院四处找任务,甚至搞啤酒厂设计,当时全国1/3以上的啤酒厂设计都来自核二院。”

  从设计武器装备到设计啤酒厂,落差可想而知,邢继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但他没有抱怨,刚入行,他就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啤酒厂也是工程,虽然不是核电的工程设计项目,但是有很多地方都是相通的,我当时刚刚起步,能学到的东西也很多。”

  1990年,邢继被派去建设大亚湾核电站,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核电站。此后,由于表现出色,国内几个核电建设的大项目都有他的身影。从设计啤酒厂起步,邢继先后担任岭澳二期总设计师,国产化二代改进型核电机组(CP1000)总设计师,积累了设计制造“百万千瓦级”核电站的经验。当国家提出百万千瓦级核电要实现完全自主化的方向时,邢继和其团队创造性地提出了“177堆芯”“双层安全壳”“能动与非能动相结合的安全设计理念”等技术方案,一点点搭出了“华龙一号”的“骨架”,最终使其成为当前核电市场上接受度极高的三代核电机型之一,也成为我国核电“走出去”的重要名片。

  回顾自己“设龙”的经历,邢继说:“不管你从事的具体行业是什么,也不管一开始你对它是否了解,如果你能沉下心,认真对待你所从事的职业,就会慢慢感觉这是一件有趣的事,也会在这个行业里得到一个很好的发展。”

  造龙

  2015年5月,“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示范工程——福清核电5号机组正式开工建设。亲手将“华龙一号”的设计图变为实物,想想都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造龙”途中,邢继也记不清自己失眠了多少次,作为总设计师,他的失眠原因偶尔是兴奋,更多的是压力。

  “从‘华龙一号’研发开始,我们团队承受的压力就很大,正式开工建设后,压力更是倍增。”由于是首堆,各种不可预知的风险众多,一个微小的设计错误或设备故障就有可能造成整体工程的延误甚至失败。“造龙”初期,邢继的生活犹如上了发条,在福清和北京两地跑,基本围着“华龙一号”转,各种技术难题不知碰到了多少。

  压力大到无法释放的时候,邢继就画画。2016年初,邢继画了《华龙2016》:天空下,“华龙”建设现场一片火热,可黑压压的云朵正从远方赶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当时真的很压抑,工程刚开始不久,土建施工、设备采购、设计等问题集中爆发,在既定的工期目标下,每个问题都很棘手。”

  他想做到最好,这样才能不负团队多年的努力。只有“华龙”团队自己知道,为了“华龙”的建设,他们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委屈。

  30多年前,当法国和英国联合为中国建设第一座百万千瓦级大型商业大亚湾核电站时,我们甚至连核电站的地板砖、电话线、水泥都要从国外进口。“真的不甘心。”邢继说,所以从1997年开始,中核集团的科研人员就着手讨论中国自主百万千瓦级核电方案的主要技术参数,并进行相关机型设计。

  几十年攻关,终于在2011年,“华龙一号”的前身——中国首座二代改进型百万千瓦级核电CP1000完成研发,等待开工前的最后一道审批。但这时,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放射性物质泄漏事故,一切戛然而止。

  福岛核事故发生后仅5天,国务院紧急下发文件,暂停审批国内所有核电项目,原本预计于2011年年底开工的CP1000也被搁置。

  “‘华龙一号’真是好事多磨。”中核集团“华龙一号”副总设计师刘昌文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就好像婚礼上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突然这婚不结了。对一些技术人员来说打击很大,毕竟从1997年开始,十余年的辛苦工作戛然而止。”

  “华龙”团队成员吴宇翔曾回忆道:“入职不到一年就遇到福岛事故,一些年轻人难免对自己的职业选择产生怀疑。”

  后来,“华龙”建设得以重启,邢继拼命赶工期,各项指标都尽力做到最好。被问到为什么要这么拼命,邢继说,“我们也有信仰啊。”

  成龙

  2017年,“华龙”首堆的建设步入正轨,邢继又画了幅《华龙2017》。画面上,“华龙”主体工程已经完成,一轮硕大的太阳正从海平面一侧升起,照亮了核岛及其脚下的海面,几只海鸟展翅飞向“华龙”。

  前不久,“华龙”冷态功能试验取得成功,标志着机组性能“体检”合格,再往后就是“热试”、装料以及并网发电了,核电“巨龙”正式进入腾飞倒计时。

  这位统筹全局的总设计师常感恩于“华龙”这支团队,给了他不断前进的动力和信心。在自己对某一研发问题毫无头绪时,团队成员给出了技术解决方案,推动“华龙”迈向下一步;在自己对技术参数犹豫不决时,团队专家拿出数据模型论证其可行性。

  “比如‘华龙一号’的抗震设防等级要多高?在更高的地震设防要求下,有很多技术上的困难,可能是我们自己暂时无法解决的,还有与安全相关的设备也是无法制造的,我当时心里就没有底。”邢继说,针对这些重要的安全设计指标,中核集团组织了多次专家委员会的论证会,老一辈专家为了达到国际上最高的安全标准,一次次论证,最后在“华龙”项目上都实现了。

  “自主发展核电是中核几代人奋斗的目标,是印在我们骨子里的。”邢继形容自己是“跟着名家跑龙套”,在前人的肩膀上,和团队一起奋进,才有了今天的“华龙一号”。他常说,核电前辈们一直是核电设计的排头兵,不能到了自己这一代就落后于人。

  “中国核电发展了几十年,一直在‘跟跑’,“华龙”实现了‘并跑’,这是中国核工业在世界核能发展中的历史性转变。” 邢继说,老一辈核电人“以身许国”,为我国的核工业打下坚实基础;中坚力量不愿“等靠要”,主动出击,为自主化而不断努力;年轻一代“跟着名家跑龙套”,不断自主创新,才有了中国核工业的今天,“我很庆幸自己能经历这段过程,我们未来一定还能实现‘领跑’,我坚信。”他说。

责任编辑: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