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叫《真相》的回忆录,引发明星母女之间的“剑拔弩张”。什么是真相?是枝裕和用法语演绎,却呈现出一桩日式温情。
- 真相 -
《真相》是是枝裕和继金棕榈大奖《小偷家族》之后的最新作品,也是2019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开幕影片,还是他首部非日语电影。虽说是首次下海,但《真相》仍是一部很“是枝裕和”的电影。围绕着真实、非真实、接近真实的争议,敏锐地观察着家庭内部的动荡。
对于是枝裕和这样个人风格鲜明的亚洲导演而言,出国拍片,只不过是换个地点工作罢了,就像中田秀夫的《聊天室》、王家卫的《蓝莓之夜》、洪常秀的《克莱尔的相机》。唯一的不同是,东京的樱花,换作了巴黎的落叶。
- 何为真相 -
巴黎晚秋,秋风萧肃。法国著名演员法比安回忆录《真相》出版,而女儿路法尔一家为此千里迢迢从纽约赶回巴黎。路法尔是一名编剧,丈夫汉克是一名二流演员。打从路法尔一进屋起,谎言就开始了,真相始终被遮掩着。法比安在邮件里对女儿说,“回忆录印了10万册”,事实上只印了5万册。夫妻俩朝彼此做了一个鬼脸,说了句“欢迎”,更像是在给对方提个醒:“接下来几天会是一场恶战,绝不轻松。”法比安和路法尔的冲突与和解,正是这部电影的核心。在相处过程中,母女间不满的情绪慢慢累积,揭开了过往那些见不得光的真相。原生家庭的魔咒,不分国界。
路法尔熬夜读完母亲的回忆录,她感到愤怒。因为母亲的回忆录里谎话连篇,看不到哪怕一个真相。温柔的母女互动时刻,是瞎编的;还健在的父亲,在回忆录里英年早逝;最无法忍受的是,回忆录里对莎拉只字未提,她是母亲年轻时的好友,也是一位天赋异禀的演员,后来意外去世了。这不是回忆录,是法比安在重写自己的前半生。
面对女儿的拷问,法比安权当耳边风,她的天性里没有“承认错误”的选项。实在被问得不耐烦了,法比安搬出一套极其自我的说辞直接劝退了路法尔:“这是我的回忆,这是我的书。我可以选择讲什么不是吗?”
眼看母女俩的关系,就要滑向伯格曼的《秋日奏鸣曲》,像英格丽·褒曼和丽芙·乌曼饰演的母女俩。毕竟到了这一步,观众自然也期待一个会引发心碎和对抗,或者是痛苦和拥抱的故事。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像是枝裕和了。这个故事之所以没有变得太过“抓马”,因为争吵的对象总是固定的。女儿路法尔一家人之间的矛盾也有,比如丈夫酗酒令她不快,但那是次要的,电影里也并未展开。这是一个标准的家庭,有父母和孩子,三代人,就像《步履不停》《比海更深》中的那样。而在是枝裕和的电影里,幸福的一方,就是治愈另一方的动力所在。
母女最终和解的方式,不是彻底地认同对方,而是艰难地学会了共处。原谅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对方作出了改变,也可以是理解了对方不会改变的原因,从而放下恨与执着。只有仍是个孩子的夏洛特,会问出那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问题:“那是真相吗?”真相是什么,变得不再重要。
如果说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讲的是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何聚成一个家庭;那么《真相》也许恰恰相反,它讲的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家庭,如何找到存在或是成立的意义。
即使是枝裕和把故事背景放在了法国巴黎,他还是抓住了人际关系间的复杂性。思考着谎言有时是如何变为真相的,以及记忆在本质上是如何具有欺骗性的。巴黎变成了一块背景板,因为故事真正发生的场所,是法比安的家里。葡萄酒和奶酪,替换了梅子酒和天罗妇。电影几乎不展示巴黎的城市风光,仅有的一笔法式浪漫,来自广场上的舞蹈。
至于可能造成麻烦的语言障碍,是枝裕和巧妙地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优势。日语和法语的共通点,就是简约和“顾左右而言他”的特色,成为了片中角色隐藏或逃避真相的一种手段。而只会说英语的伊桑·霍克,是枝裕和索性就给他安排了最少的戏份。
真相与谎言、现实与电影、经历与回忆,这就是《真相》中的三组二元对立。电影是现实的投射,回忆是不可靠的。真相往往是加工过的回忆,而谎言又是加工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