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供图

　　最近参加了一所知名大学新闻专硕的开题答辩，学生们将以深度报道作为毕业作品。当我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报道标题时，恍惚中以为自己正在刷社交媒体与短视频平台。因为这些选题，绝大多数来自网络热议话题，比如“假装上班”“虚拟陪伴”“宿舍直播”……

　　最近这些年，我们接收到的公共信息，大部分来自网络。当越来越智慧的“算法”深谙你的喜好，开启定制推送，就出现了如同“平行宇宙”般的信息茧房。以前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现在，把哈姆雷特换成“世界”，也未尝不可。

　　这并不是新现象，也有很多学者在进行学术上的讨论。触动我的是，新闻报道如果绝大部分来源于网络议题，形成了从网络中来、到网络中去的闭环，那会带来什么？

　　一方面，既然互联网已经成为我们生活几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人云集的地方，自然是新闻产生的地方。除了网络现象本身，人们热衷于在网络讨论的话题，就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而且往往更前沿、更敏锐。从这个角度，报道网络议题，很有必要。

　　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们把网络等同于全部现实，注意力只聚焦在那些眼花缭乱的平台推送、网络热梗，忽略了更多没有被“算法”在意的人和事，那新闻的视野就未免狭隘。

　　我在工作中经常会遇到一类情况：社交平台上讨论得无比热闹的话题，其实在现实中颇为小众，以至于都找不到一个“活人”能聊这个话题。尽管得益于人人互联，这让每一个独特的人都能找到懂你的人，只是若由此认为世界都是一个模样，那就是时候，该抬头看看这个无比复杂而多元的真实世界了。

　　怎么看呢？

　　可以去远方。“诗和远方”永远不过时，旅行是我们认识世界、认识自己、认识世界中的自己的方式。在18岁出门远行之前，我看到的太阳都是从山顶蹦出来的、下雪是要撑伞的、豆浆和粽子都是咸的……直到沿着京沪高铁一路北上，第一次穿越华北平原时，才明白什么叫“地平线”；而在大一遇到第一场雪，撑着一把伞出门上课才发现，原来北方的雪落在身上，掸掸就好；当然，至于豆浆和粽子的咸甜之争，十几年依然不休。

　　以上是在前互联网时代，一个年轻人的见闻。如今到了远方，将会有更多的“眼见为实”在等你。与其跟着攻略去旅行，这儿“避雷”那儿“避雷”，不如脚踏实地地去走一走，就算走错了，也是远方真实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还有很多网络的热不曾辐射到的田野，是这个热闹的世界的一部分，田野上的生民，更是值得关注。

　　也可以回家乡。既然称家乡，那就意味着曾经离家，当我们重返的时候，无论作为过客还是归人，家乡都能带来更深度的体验。最近回家，我发现小城最老的市中心、最老的小区底商，竟已成了咖啡厅聚集地，那是年轻人与城市更新的共谋；而社交平台上充满了溢美之词的“最美”“最江南”的网红打卡地，周边的居民依然在更为现实主义地生活，热闹带给他们什么，也许算法不关心，但新闻应该关心。而且，作为一个“本地人”，可以兼具客观的理性和主观的情感，更好地观察自己的邻居们，推己及人，见微知著。

　　最后，阅读吧。这个建议，听上去好老套，在中国至少说了成百上千年，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在人类被无数碎片化信息包围的时刻，系统性的阅读就有了更重要的意义。如果单个消息是实操路径，系统性阅读就像一张“全域图”，这会让我们晓得某个领域的底层运行逻辑；而那些人类群星闪耀时的经典，则会让我们在纷繁的观点的自由市场中拥有定力，就像克罗齐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新闻的起点与终点，都不该只是网络，还有大片的田野等待被看到、被发现。万物互联，从网络可以通向丰收的田野，那些尚处边缘的田野亦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网红”，决定这一切的，是人，尤其是年轻人——远行吧，回家吧，阅读吧，建立起自己认识世界的方式，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蒋肖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2月12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