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报道引高校师生热议，如何避免成为“只懂技术、灵魂缺位”的程序员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朱娟娟 雷宇

　　近年来，利用虚假App实施电信诈骗的案件呈增发势头，背后不乏一些年轻的程序员误入歧途，成为“制刀者”。近期《中国青年报》对这一现象进行了报道（详见《中国青年报》11月26日、12月3日刊发的《为赚快钱 IT青年沦为新型电诈案“制刀者”》《诈骗App背后隐现技术开发灰色产业链》），并引发一些高校计算机科学与信息技术、软件工程、网络安全等专业师生的高度关注。

　　12月18日，中国计算机学会青年计算机科技论坛（CCF YOCSEF）武汉分论坛就此话题召开“高校IT学子法治素养现状及提升”研讨会，共议如何提高年轻从业者的法治意识，划清“行业红线”。

　　图为研讨会现场。

　　与会人员介绍，近年来，随着手机App在社会生活中使用越来越广泛，App研发已成为高校IT相关专业学生的必修课程，不少高校也开设有信息安全、网络空间安全等课程。但没想到，一些不法分子不仅利用虚假App来实施诈骗，还盯上了涉事不深的IT青年，让他们成为技术“助攻”。

　　研讨会上，多位教师都提到，不同于传统的涉“两卡”诈骗，电诈手段正逐步升级，背后的技术壁垒也越来越高。“有知识的犯罪”逐步出现，且危害越来越大。有老师举例说，今年年初上海警方捣毁的一个诈骗类App圈钱数以亿元计即是明证。

　　“对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学生来说，研发出后台可以随意调控数据、留有‘后门’的‘问题App’，非常容易。”在湖北大学计算机与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胡书山看来，关键在于掌握技术者是否愿意参与其中。

　　此前，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湖北省武汉市公安局洪山分局网安大队民警张晟打了个比方：如果说诈骗团伙用虚假App来操纵“杀猪盘”“割韭菜”，那么，参与制作涉诈App的人员，相当于在背后“制刀”。

　　北京市顺义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官任巍巍曾为这些“制刀者”画像：90后IT男为主，大学以上学历，明知他人可能利用App实施违法犯罪行为，或积极配合“直接发力”，或放任不管“间接助攻”，并多以“技术中立”为挡箭牌，游走于法律的边缘。

　　部分年轻的程序员选择参与“制刀”，在湖北第二师范学院计算机学院副教授陈宇看来，“与法律意识淡漠、利益驱使有关”。

　　陈宇注意到，早些年，由于网络安全意识尚未普及，IT技术在发展初期不断崛起，在计算机大类专业，“技术至上”“技术无罪”“技术中立”等观念一度深入人心。他分析，一些年轻人为电诈案“制刀”，可能认为自己只是负责技术开发、本身没有参与实施具体的诈骗环节，“就可高枕无忧”。

　　陈宇认为，随着科技发展，技术与市场越来越紧密相连。当人民群众财富积累增长、投资需求提升，IT专业人士的职业伦理、尤其是目前显现出来的虚假App问题，亟待解决。这一方面有赖于国家监管和法治体系的完善，另一方面也对当下的教育和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命题。

　　会上，专家学者线上线下展开讨论。

　　“传统‘技术中立’的观念亟需改变。”CCF YOCSEF武汉主席、武汉科技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胡威提出，一些年轻人从业后，面对公司要求其参与开发问题App时，起初可能也会察觉出有所不妥，但这类公司往往也具备“洗脑”话术，加之高薪诱惑，程序员极有可能认可“只是写点代码、不会触犯法律”，如果知道有可能违法，甚至犯罪，或许就不敢尝试。

　　研讨会现场，计算机技术专业研一学生马菊表示，她了解到，如果进入一家公司从事软件开发，极有可能参与的只是其中某一个环节，对于软件最终的去向与用途等信息“不一定能接触到”。

　　她说，学校虽开设有网络空间安全类课程，但对于类似涉诈App等新型的电诈手段、乃至涉及的“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此前并不了解，“这意味着极有可能被动参与‘制刀’，对于刚刚踏入社会的IT青年来说，暗藏巨大危险。”

　　“一旦涉罪，后果不堪设想。”马菊的发言，引发现场多名IT专业在读研究生共鸣。

　　对此，一名长期关注此类案件的武汉网警提醒，技术人员是否涉嫌“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简称“帮信罪”），一个重要因素是当事人是否明知该软件将被用来实施犯罪行为。

　　武汉警方此前经办的多起相关案件中，尽管有的技术人员称并不知情，但“不知情”不等于可免责。

　　CCF YOCSEF武汉前任主席、湖北大学计算机与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何鹏注意到，不仅仅是计算机大类专业，其他具备理工科知识背景的学生，如果选择去培训机构学习一段时间，同样可以掌握软件开发技术。

　　何鹏介绍，技术之外，他时常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解不能做“只懂技术、灵魂缺位”的程序员。在何鹏看来，在对学生开展网络安全教育时，如果只是结合教材照本宣科，教学效果往往会打折扣。

　　武汉科技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副教授任正伟教的正是《网络空间安全导论》。他认为，对年轻的程序员加强安全与法治教育迫在眉睫。随着移动网络应用场景优化进步，加上疫情后时代人们出门频次减少、与外界线下接触少，信息领域可能是不法分子紧盯的领域。

　　任正伟提出了新问题，现有的教材涵盖数据安全、个人信息安全等相关法律条文，但课堂缺乏与时俱进、鲜活的典型案例，“比如新近两三年出现的涉App电诈案”。

　　胡威提到，针对信息技术领域的学生，同时需要开展《职业道德与社会责任》类课程，结合最新案例“精准滴灌”，“必须在青年学子心中划清行业‘红线’，哪些明确不能去踩，踩了会有哪些后果。”

　　在胡书山看来，传统高校也有不少普法教育的内容，但是课堂“抬头率”一直让人困扰，IT专业法治教育可以采取形式多样、青年学生喜闻乐见的方式，小视频、以案说法都有助于提升传播效果。

　　“能否请你们走进课堂，我们随时可以安排。”现场，来自多所不同高校的教师向相关部门发出热切邀请。胡书山更是直接建议，由政法部门工作人员进校园，结合最新案例开展讲座。还可以发动高校IT学子参与“捉虫”，查找目前市场上存在哪些问题App，在实践中提升辨别能力、及时自我预警。

　　本报武汉12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