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客户端讯(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记者从郭宝昌身前合作出版社获悉,10月11日,导演郭宝昌在北京去世,享年83岁。
郭宝昌,人称“宝爷”,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大宅门》系列剧,其中包括京剧版《大宅门》。2021年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他曾说,还想拍新戏,还想写小说,芭蕾舞《大宅门》还想请我导戏……“想法太多了,我都想不过来了”。如今,传奇落幕,《大宅门》谢客。
郭宝昌旧照 出版社供图
附:
《郭宝昌:京剧是个了不起的游戏》
原载于《中国青年报》2021年7月20日09版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导演郭宝昌,人称“宝爷”,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大宅门》系列剧。郭宝昌今年81岁了,“其实拍《大宅门》的时候已经是老年,我现在是从老年步入了老年”。很多人看了《大宅门》觉得好,但可能忽略了剧中渗透了大量的京剧艺术形式。
郭宝昌从5岁开始喜欢戏,是由衷地喜欢,既研究布莱希特,又研究斯坦尼,还研究梅兰芳,对于中国戏曲更是文武昆乱不挡,不管台上的事儿还是后台的“八卦”,他都了然于胸,“生旦净末丑,老虎孩子狗,全在掌握”。
看了70多年戏的郭宝昌,最近出版了一部新书《了不起的游戏:京剧究竟好在哪儿》。新书封面上,一老一少正在表演京剧的传统喜剧《双背凳》,老者扮丑角,是郭宝昌自己,少年则是他的孙子,充满了游戏感。他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年轻人理解并爱上京剧。
中青报·中青网:电视剧《大宅门》中有很多京剧元素,后来你索性又导了一部京剧《大宅门》?
郭宝昌:我儿子在外企工作,接触的外国人很多。我排的话剧《大宅门》他带外国朋友看过三遍,可我排的京剧《大宅门》,他一开始一眼都不看,太过分了!他爸爸不管排个什么,也应该看一看吧,可就是不看。后来有一年,儿子的德国朋友一家来北京,尝遍了北京美食后,还提出要看京剧,他只能陪同。那天,他们看了一折《大保国》,一出《泗州城》。他看傻了,“哇——京剧这么好看”。
我在创作京剧《大宅门》的时候,不但要把时代观念注入传统京剧,创作出观众能够接受的、带有现代意识的传统京剧,更重要的是把年轻人弄进剧场,不看怎么知道不好看。当然,如果他们觉得上当受骗了,也可以在网上骂一骂。
中青报·中青网:你为什么把京剧称之为“游戏”?
郭宝昌:什么是游戏,李白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竹马”就是儿童游戏,最终演变成了台上的马鞭。我小时候看完戏回来,经常和一些小朋友,用浆糊把老玉米须子粘嘴唇上当胡子,用毛笔在额头上画几道当花脸,拿根捅火炉的“铁筷子”当马鞭,游戏啊!
京剧表演艺术,好像是特别适合孩子的游戏,但又不是特别属于孩子们的。我就想从游戏出发,探索我们京剧在200多年的形成过程中,一代一代的老艺人们,怎么在舞台上,把游戏做得越来越精致、越来越高级。
我说京剧是游戏,有人说不是。有很多美国朋友跟我讨论,说“游戏”翻译不成英语,因为中国人说游戏不仅是玩儿,而是游戏人生和人生游戏。所谓的戏曲程式化,不就是游戏吗?真正把玩儿做到那么高的艺术境界,游戏就有了审美与精神世界的第二属性,就带有了哲学意味。
中青报·中青网:在其他艺术表演中也有程式化的东西,京剧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郭宝昌:京剧舞台上那些大师们的“游戏心态”,是独一无二的。京剧有国粹,也有“国渣”,我进行了逆向思维,有很多你们觉得渣的东西,不,它恰恰是精华。
马派老生创始人马连良,一次演《龙凤呈祥》时,他演乔玄,李多奎演吴太后。在甘露寺“相婿”一场,大将贾化上场时有一段摘卸兵器的表演,坐在后面的乔玄、吴太后没戏。俩人居然聊了起来,马连良问,中午吃的什么;李多奎说,饺子;什么馅儿;茴香……这时,贾化进殿了,俩人立刻入戏。
这种台上跑戏的奇闻,叫什么表演流派?无论哪个角度,台上随意聊天,即便没误戏,即便观众没听见,都不可以。但是我们换一种思维,为什么京剧演员可以在台上如此自由地出戏入戏,这用什么表演流派的表演方法和规则都说不清楚,这是京剧演员及极其特殊的表演体系。
中青报·中青网:你在讨论京剧艺术游戏性的时候,为什么专门讨论了京剧是“国粹”还是“国渣”?
郭宝昌:我在书中谈到很多老艺人的恶习,比如台上阴人、误场、耍大牌、抢戏、饮场……有些本是“渣”,却变成了“粹”,比如男旦;有些本是“粹”,被误当作了“渣”,比如丑角抓哏现挂;有些虽然“渣”,却可以从中辨识出“粹”,比如演员在台上不严肃而出戏,等等。
过去,我们从未想过“渣”有什么研究价值,但是如果逆向思维,从舞台整体性的角度看来是“渣”的表现,反而是我们解读京剧美学的财富。
中青报·中青网:会不会担心自己的观点过于“新鲜”而不被认可?
郭宝昌:写这本书的时候,各种理论的书我看了上百本。几十年来,我们跟着西方理论后面跑。我问过好多京剧行家,觉得自己的表演是什么流派?有人说是体验派,有人说是表现派,有人说是“体验+表现”派,说了半天还是西方理论。我说,你为什么不用中国话说,他说,这不是找不着吗。为什么要去找,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理论框架。
我的“游戏说”,到目前为止还很难说是一种理论,我只是试图开辟一个言说京剧审美逻辑的出发点。我的观点可能很叛逆,很可能不被一些人承认,没关系,你提出反对意见最好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没有人反对。我特别希望有人跟我辩论,因为好多事情现在真的还清楚。我这一代人完不成,就下一代,京剧的博大精深不是一两代人可以做完的。
中青报·中青网:你对京剧艺术有什么总结吗?
郭宝昌:芜杂万象,千奇百怪,流光溢彩,游戏心态。
中青报·中青网:下一步你有什么新的计划?
郭宝昌:我还想拍新戏,还想写小说,芭蕾舞《大宅门》还想请我导戏……想法太多了,我都想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