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文苑 | 读懂父亲（随笔）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哪怕遥遥长路多斜，让我朝他走得坚壮些。”光阴荏苒，当我听懂陈奕迅的这首《单车》，百感交集时，已近而立之年。

　　从童年到青年时代，我与父亲的关系像极了两条相交的直线，偶有交汇，更多的是疏离。父亲早年跑销售，为了生计常年在外奔波忙碌，所以小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记忆里至今仍闪耀的时刻是五岁时的一个夏夜，小小的我被他与母亲环绕着，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径两旁蓊郁的野草及膝，淡淡的月光柔和地洒在父亲的脸上，那一刻我幸福极了。可更多的时候，父亲留给我的是远去的背影和久久的沉默……渐渐地，他在我的世界中越来越小，隔阂像一块薄冰，将我与父亲分隔成两座孤岛。

　　我自小喜欢文字，内向腼腆的我梦想成为三毛一样的女子，四海为家，执笔写下一番红尘滋味。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准备报考山东大学文学系，但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他认为将来就业压力很大，想让我报考金融专业。我第一次拒绝了父亲，以“绝食”为要挟，最终如愿进入了我理想中的院校。父亲不理解我的梦想，为此，我与他的距离更远了。

　　大学毕业后，我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后来考取了老家淄博一所重点高中的编制，成为一名语文老师。录用公示出来时，我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电话报喜。电话那头，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知道了”，将我内心想要分享的喜悦瞬间浇灭。想到别人的父亲都是为子女的工作绞尽脑汁，而我的父亲却对我的工作如此淡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工作半年后，因为现实与我理想的生活方式有所冲突，我最终决定放弃稳定的教师编制，回济南发展。得知我即将辞职的消息，父亲在学校门口等了我一晚上。等我值完晚自习的班往宿舍走时，角落里的黑影一把拉住了我。寒冬的深夜，空气出奇地干冷，父亲的眼通红，脸却黑沉。我尴尬地寒暄，“爸，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么大的事，你还当我是你爸！”父亲的话像石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却未能阻止我的选择。去济南的时候，父亲在家里，却没有送我。这次，换我离开，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

　　去年，疼爱我的爷爷因肺部感染去世。爷爷晚年一直与我父母住在一起，感情十分深厚，他的离开对我父亲的打击很大。料理完爷爷的后事，我在家陪着父母住了一段时间。父亲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走出来，他依旧沉默，烟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此时再看父亲，曾经那个高大、严肃的他竟是这样苍老无助。我忍不住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了抱父亲的肩膀，想不到这一举动竟惹得父亲老泪纵横：“孩子，爸爸一直对你的亏欠很多，但爸爸也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父亲的话让我鼻子酸痛，母亲告诉我，“你考上高中教师的那个晚上，你爸高兴地一晚上没睡着觉。你去济南的那个晚上，他在阳台抽了一晚上的烟，担心你适应不了新的生活，怕你在外地被人欺负……”我泪如雨下，幡然醒悟，原来父亲的爱一直陪伴着我，只是父爱如山，深沉含蓄，当我懂得时，他已经老了。

　　前几日，父母开车来济南看我，给我的新房温居。中午买菜回家的路上，我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里她嘟囔着已经到我家门口了，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我一边嘻嘻哈哈地哄着她，一边加紧了回家的步伐。坐上电梯，三楼，电梯门开的一刹那，只见年迈的父亲半蹲在我家门前，用卫生纸认真地擦拭着门槛的浮尘……

　　哦，怎么读懂你，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