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
1982年,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刊发于《收获》杂志,不久轰动全国。
路遥对农村与城市交叉地带的描写,描述出了20世纪末农村青年的困境与迷茫,那是充满机遇的城市生活诱惑和身处封闭地区桎梏下的两难抉择,这部时代著作一度成为青年口中的“人生答案之书”。
在小说《人生》的最后一章,路遥留下了这样的标注:“并非结局。”许多读者都很好奇:“高加林后来怎么样了?”
《人生》发表40年后,电视剧《人生之路》“续写”了高加林的故事。由阎建钢执导,陈晓、李沁领衔主演的《人生之路》是对路遥经典中篇小说《人生》的焕新再现,以陕北青年高加林、刘巧珍、黄亚萍、高双星等人跌宕的命运为主线,讲述了一代青年行至人生岔路口,于抉择中展现出不屈于命运的动人故事。
作为一部“经典文学焕新剧”,《人生之路》在原作的基础上结合时代发展,将“高加林们”的人生合理延展推导。日前,《人生之路》总制片人魏巍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专访时表示,是时代续写了《人生》,“希望这部剧在更广阔的时代视野下,让父辈的青春给予当下青年更多启迪和感动”。
“人生之路”是出路,也是前路。魏巍说,虽然“人生路遥”,但年轻人始终心怀热望。
电视剧《人生之路》剧照
站在此岸看到彼岸的光,《人生》让一代年轻人感同身受
在电视剧《人生之路》开篇,有这样一句标注:“本剧部分取材于路遥中篇小说《人生》。”
路遥《人生》结尾处是这样写的:“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我的亲人哪……’”
《人生》是一部关注年轻人心灵成长史的小说,描写了青年高加林离开土地又回归乡土的几番命运波折,曾给予一代代读者关于“抉择”的人生启迪。
为了将这部经典之作重新搬上荧屏,当代时光团队耗时6年筹备。《人生之路》主创团队就有一群曾被《人生》精神鼓舞的高加林“同辈人”,在创作中力求人物个性、人物关系与人物行为的真实,只为还原出那代青年曾真实走过的人生。
魏巍说,他对《人生》这部小说以及吴天明执导的电影《人生》都有很深刻的年代记忆。“我们团队的领头人闫爱华是60后,我是70后,对这个作品非常有感情。小说触动了我们那一代年轻人,《人生》本身具有很强的当代性”。
他说,《人生》所代表的那个年代年轻人对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对探寻未知世界的好奇心是无比强烈的。“当你站在此岸看到彼岸的光,那种向往会更加强烈,因此那时候年轻读者对小说中高加林的选择抱有很多理解和同情,也对高加林面临的痛苦感同身受”。
魏巍说:“《人生》中高加林所面临的痛苦,路遥不能给出答案,比如小说中无解的城乡二元对立问题,城里人和乡下人两种身份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让高加林的理想不断幻灭……经过这40年,我们再去回望,这个时代已经给出完美的答案了。”
魏巍认为,《人生》这部文学经典很值得“去做一个当下视角的影视化解读”。
改编追求延续文学精神的“神似”,而不单纯是形似
时代赋予了《人生》新的表达,《人生》也在不断改编中焕发出持久的生命力。
《人生之路》导演阎建钢表示:“改编之后的电视剧已经远远超越了原本时空的界定,一直把故事空间延展到了今天,我觉得这是富有创造性的一个改变,它会让《人生》这部小说与今天的观众更加接近,小说本身也有了一个当代的表达。”
魏巍说,他们之前做《红高粱》《幸福到万家》等剧,都是改编经典文学作品,但这次改编路遥作品的《人生之路》难度是最大的。
“直到现在,大学图书馆里路遥作品的借阅量还是很高,大家都很熟悉《人生》的故事。那么我们进行大幅度的改编和续写,会面临很多风险。但是我感觉,如果我们直接把小说拿过来进行原汁原味的影视化呈现,观众对故事的接受上会有一定的隔膜和距离。”
魏巍举例,在小说中高加林经历了“民办教师资格被顶替”,在《人生之路》剧中则是改成了“大学录取资格被冒名顶替”。
“两件事内在的戏剧逻辑是一样的,高考冒名顶替也符合当年的现实逻辑,但作为社会热点事件是前几年才被披露出来的,能让现在的观众更加同频共振。”魏巍认为,他们传递路遥的内在文学精神,改编更多追求一种神似,而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形似。
在人物性格方面,魏巍提到他们把高加林这个角色塑造得“更柔韧”。
在他看来,陈晓的表演给人很大的惊喜,既演出了高加林被命运持续暴击下背负沉重压力的状态,又展现出“不断有生命力爆发和张扬出来的感觉”。剧中,高加林第一篇文学作品发表出来后,他兴奋地跑到小学屋顶上敲钟,“陈晓的表演,很好地把高加林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在小说里特别善良、隐忍,美好得让人心疼的农村姑娘刘巧珍,在《人生之路》剧中性格被塑造得更强大。
“我们给刘巧珍赋予了陕北高原孕育出来的旺盛生命力、生命的韧性和活力,也赋予了她在社会大潮冲击下靠着自我奋斗在新时代立足、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魏巍认为李沁在表演的时候很好把握了角色内核,尤其是新赋予的人物内涵。
值得一提的是,《人生之路》很重视“群像”的塑造。原小说中,刘巧珍的婚姻归宿马栓,在剧中改写成了闪耀着个人智慧和文化的青年。马栓落榜后,遇到雨中吟诗的高加林,很流畅地接上他遗忘诗句的片段,这里戳中了很多观众。
主创团队表示,希望把角色塑造得丰富,更有人格魅力。刘巧珍和马栓的成亲也不代表一种自我放逐,马栓会证明他值得爱和被爱。
不希望巧珍和马栓的结合是“理想爱情幻灭后的自我放逐”,两个人彼此都是值得相爱的。
魏巍说,剧中的新角色、顶替高加林大学录取资格的高双星,则是作为高加林的“镜像人物”来设计的,“如果说高加林的高考没有被冒名顶替,他可能走的是后来高双星的人生”。
虽“人生路遥”,但始终心怀热望
在魏巍看来,电视剧赋予了故事中那些人温暖的色彩。“这个温暖不是我们有意要讨好观众,而是这个时代给了高加林们更多摆脱命运枷锁的机会,这个事情本身就是温暖的”。
1982年,路遥的《人生》戳中了很多寻求答案的困惑年轻人。今天,高加林出现在2023年的荧屏上,他和今天的青年如何对话?
阎建钢说:“我的生活经历有着高加林的影子,普通青年怎样通过自身努力,在一个转型中的社会实现理想?不仅是高加林的个体奋斗,也是那一代青年的处境与思辨。”
魏巍认为,像高加林一样,在黄土高原上被命运暴击、挥着锄头刨地弄得自己满手血泡的经历,当下的城市青年可能不会有了。但是高加林面对命运的不公、委屈无处发泄,自己人生向上阶梯被人抽走的窒息感,是会引起今天一些年轻人共鸣的。
“我觉得生活在城市里每天出入高档写字楼的很多年轻人,都有过那样崩溃的时刻,这是他们可以隔着40年时空和剧中人对话的地方。”
魏巍说,在设计海报时,他曾想过一句话:“虽然人生路遥,但始终心怀热望。”
“今天的年轻人身处一个蓬勃的、充满机会和挑战的年代。如果高加林在那种巨大痛苦中,仍能重新找回自己人生的道路,重新走出自己人生的辉煌,那么我们今天的年轻人就更没有理由放弃自己。”魏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