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寂静凄冷,少不了要一杯茶来提神暖胃。
水壶“啪嗒”一声,叫叫嚷嚷的水可算渐渐停止了呼吸。这才轻提水壶,那不安分的水便迫不及待地投身进了玻璃杯,惹得杯口炸起一团水雾。随意丢了些许茶叶进去,瞧见褐色叶子在水中缓缓伸展开来,一缕茶烟轻扬如落花风。
这是母亲从平江寄来的茶,它有一个如诗如画的名字“谷雨烟茶”。
我扯了扯冰如玄铁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上去。略显宽敞的合租屋里,突然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声声回荡,撞击着他人的梦。
其实,我并不懂茶,我只是贪恋那份茶香。喜欢与懂无关,喜欢是短暂的悸动,是一时的治愈,是不负责任的情感泛滥,也是日久生情后的习惯;而懂却是大方之家的言之凿凿和囊中之物。喜欢的,并非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眼前的婉转和心里的轰轰烈烈。
夜,深到不敢出声,唯有袅袅茶烟默默相伴,冲淡电脑运行发出的沉闷气息。突然三分茶香从鼻尖飘过,味蕾的欲望愈加膨胀,我便端起玻璃杯。茶汤黑黄,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吹开漂浮的茶叶,一口入肠,满股子烟熏香味趁着哈气的瞬间直往嘴外跑。突然想起远在平江的母亲,她偏爱茉莉花,就喜欢那股沁人心脾的甘香,倔强地认为此茶之后再无茶。我也偏偏只看好我的茶。现在想来不过是“只缘清香成清趣,全因浓酽有浓情。”母亲性子淡,日子朴素得像碗白开水;而我既爱这俗世烟火里的温暖,也爱这灯红酒绿里的欢愉。人生如茶,行家看重茶的内在,我们喝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生活本味,浓淡相宜。
寒风趴在窗台呜咽,吓得我往衣服里缩了缩,慌张地搂住玻璃杯。起初茶的那股子热烈兴奋劲也在渐渐消散,叶子焉了头伏在杯底。初冬乍冷,深夜凄寒,值得庆幸的是还有这杯茶足以温暖人心。十八岁是道劫:从前的时光能不眨眼地随性抛出去,等到如今追悔莫及,事事留心,日益理解成长的深刻。一杯茶,是诸多劫数的成就,晒,烘,培,炒,少了一劫都不能成茶。现如今,数数然也,也是为了渡劫——成就未来那个不甘平凡的自己。
茶凉了,胸膛正火热,打发它去另一个地方继续闹腾,茶渣便被遗留在了杯底。一直很喜欢《空杯》中张宗子的一句话:人生如茶,空杯以对。茶凉杯空,人生的大起大落荣辱成败也都付诸沧海一笑。夜能释怀,茶可清心,今日浮浮沉沉添上末笔,明日依旧知足上进,温柔坚定。
不知不觉,倦意袭来,诗情画意都散去,便也不讲辞章,想到哪里,就在纸上落上一笔。杯底的余温已消散,最后一个键盘音恰巧落地,世界也对月亮说了声晚安。
冬夜寂静凄冷,好在有这杯故乡的茶一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