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文苑 | 春韵篇章（随笔）

　　“春”在儿时的记忆中尤为深刻。我们翘首以盼，期待春风唤醒整个沉睡的村庄。我们便在小小的村庄中分享着“春之画”与“春之味”。

　　春之画

　　“爸爸，我想坐上犁田机。”爷爷有一台犁田机，在老家独享一个房间。为防止生锈，时常用透明的雨布将它盖得严严实实。春天，我们能靠它来赚取外快，补贴家用。

　　爷爷有三个儿子，爸爸排行老二。犁田机在大爸、爸爸和幺爸手里轮换。今天，轮到了爸爸手里，又到了我可以近距离观察它的时刻。因为我年幼矮小，所以显得它异常高大。耀眼的大红外壳包裹着它那厚重结实的钢铁身躯。坚硬的铁犁，由于长期劳作被打磨得油光锃亮。在我心里，它就是一台战斗机，风光无限，霸气十足。

　　“来，坐上来。”父亲将我抱上犁田机。坐上犁田机，顺势远眺，将春之图景尽收眼底。汪洋般的青草中夹杂着天蓝、粉紫、乳白、浅橘的小野花。一朵朵小小的野花并不争艳，却连结成片，点缀着青灰小路。乡间小路蜿蜒，别有风味。昂首阔步的村民从不嫌它会脏脚，一步一脚印，将土路踩得更加紧实。近处，水田里农妇手中正摆弄着嫩青禾苗。她们换上了花花绿绿的春衫，头带土黄草帽，欢快地聊着、吵着。一旁小憩的农妇，正拿着主人备的小食，大快朵颐。农忙时节，邻里轮流帮忙插秧，当家主妇备上了自家的美食，或是新腌的咸鸭蛋，或是小煎饼等小吃。这些是休憩时的美味，也是童年最好的味道。

　　翩跹而来的燕子，时而低飞，将衔着的泥土点一点田里的春水，时而打趣，在农妇身边环绕两圈。然后，它们又叽叽喳喳地飞向看中的屋檐。看看脚边，波光粼粼的水田中，一粒粒小黑圆点团团簇拥着，那是青蛙在这里放心产下的卵。

　　犁田机哼哼唧唧地徐徐前进，轧过乡间的小路，留下两道浅浅的土褶子。“注意了！注意了！歪了，歪了！快扳正把手！”父亲警觉地喊道。我恍然回过神。驾驶犁田机，我连直线都难以走正，更别说犁田了。这种重要的事情只有爸爸才能做，我只好享受坐在犁田机上的那一刻自豪了。安静的春就在叽叽喳喳的劳作声中被唤醒。勤劳的村民将春之图景点缀得异常绚烂。

　　父亲和母亲是普通的村民，在伟大的时代中，他们扮演着微不足道的角色。朴实无华，不染纤尘，甘于平凡，他们用一生的辛勤来耕耘，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最美华年。那一片片满结稻穗的农田是他们青春的见证。他们时常沉醉于和煦温暖的春风中。他们是春之大地上，五彩斑斓中，一种耀眼的颜色。

　　春之味

　　当春风如纱，春意如画时，魂牵梦绕的味道便在唇齿间打旋儿。在吃香椿的节令前，川蜀地区还有一种独特的野菜可吃，我们唤它“狗地芽”（枸杞树发出来的新芽嫩枝）。冬日的肃杀让一切生机都奄奄一息，整个小村庄都是一片光秃秃的。单调的食物更让单调的冬天更加乏味。当第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丝唤醒春的记忆时，萌动的植物和躁动的心情便顺着滋润的春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先是初生的嫩芽饱尝了初春的雨露精华，汲取了深层泥土的芳香后，不约而同地在枝头撑开柔嫩的绿叶，尽情绽放着春之光彩。它们用生机勃勃的态势隆重地向村里的儿童发出专属的“春味”讯号。而收到讯号的孩童也源源不断地向它们涌来。

　　这个季节是儿童的季节，这个村庄是儿童的乐园。孩子们纷纷脱去厚重的棉服，换上轻便的鞋，拎着小小的袋子，争先恐后地占领采摘高地。一如淘气的孩子，“狗地芽”也十分淘气，它们爱长在小土坡上，最爱生长的地方竟是坟头。小孩子却最无畏，总能爬到坟旁采摘。一边叨念着“祖祖、婆婆阿弥陀佛，保护我，采一点‘狗地芽’，马上就走”，一边在心里享受着采摘胜利的喜悦。

　　这种野菜，专属初春。当第一场春雷轰隆之后，它们便长成了粗枝阔叶，食之索然无味。采摘“狗地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事。对于孩子们而言，除了拥有采摘之趣外，“狗地芽”还能在集市上售卖，换取零花钱。“狗地芽”口感清香、细腻、爽滑、柔嫩，用来凉拌、烧汤、清炒都是一番好滋味。每每餐桌上端来一盘清幽的“狗地芽”时，定少不了父母的啧啧称赞，“幺儿采的‘狗地芽’肥肥胖胖的，又嫩又香”。的确，它是名副其实的春之味。这种味道，在我离开家乡，步入高楼林立的城市后，便更觉其中深刻。提到它，更是口中生津。

　　我常想，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所蕴含的独特味道。无论哪方土地，都以它真诚独特的味道滋养着当地的孩子。孩子们与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享受着春之味。那是一种令人魂牵梦绕的熟悉滋味，也是一段时光难以夺走的专属记忆，更是一种烙在骨髓和血液中的深刻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