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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媒文学 | 春日(小说)

发稿时间:2023-03-06 14:39:00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作者:泉州师范学院学生 刘之颖(22岁) 中国青年网

  

  视觉中国 供图

  

  雨过天晴,田边的野花飘来一阵芳香,和风中回荡着青草特有的那种充满生命力的味道,阳光暖烘烘。女人蹲着身子在自家庭院里捡拾着柴火,一缕头发从肩膀滑落,她撩了回去,顺势转头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左邻右舍刚下学堂的孩童,成群结伴,捧着染得鲜艳的蝴蝶状风筝,一个个的欢天喜地。本来安静祥和的村落一瞬间被孩子们的笑笑闹闹填满。“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她轻声念着。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鲜血横流……一切都停止了,好像一瞬间的事情。男人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挪动只剩下一口气的身子。他失败了,单是意念上的移动就会引起他随时承受不起的剧痛。其实不用爬起来他也知道,那个看着竹竿一样瘦、力气却不小、说着一口四川话的小王不在了,那个平时总爱跟他们夸自己媳妇做的饭多好吃、闺女笑起来多好看的老萧不在了,那个说话文绉绉的、老爱跟他们分析各军局势的子誉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而他马上也要不在。

  微风带过来一阵芳草的气息,这气息从草丛中飘过来,穿过战场,越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到达男人的周围。男人感到了这阵久违的芳香,放弃挣扎,任由这芳香唤醒他的回忆。他已经做好了让生命的最后一刻归属于回忆的准备。

  

  闹哄哄的队伍唱着跳着接近家门,一团模糊的欢声笑语逐渐清晰起来。女人继续着手里的活,心里想着其他诗句。

  “林娘,林娘,我们要去放风筝!”孩子们在路边喊着,特地停下来向女人招手。

  “我看到了,你们快去吧。”

  “林娘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才不跟你们一起呢,去年风筝掉到你们黄大伯的油菜地里,一个个都不敢去捡,要不是我,你们的风筝早没了。”女人佯作嫌弃地看着这群小滑头,故意恼他们一般继续跟他们打嘴仗,直到一群人都气鼓鼓地逃似的溜了。

  “这群小毛孩,教他们读书时跟我一个个林先生长林先生短的,一出学堂,就‘林娘林娘’地喊起来,换得还挺顺溜。”女人心说。收拾好柴火后,女人随即又拿了把扫帚扫了几下庭院,便搬了一把凳子看起书来。

  四

  那时男人还是一个男孩。男孩常做的事情不是跟隔壁的姜大黑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摘野果子,就是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在省城读书的黄哥哥寄来的信。

  “林文,你说省城真的就那么好?你看黄哥哥,去了省城,这几年才回来过两次。去年啊,还是黄老爹病得厉害,他这才回村里照看了三天,确定人没有大碍后立刻就走了。黄大娘起早蒸的包子他一口没尝,我倒是吃了不少。”

  “说你干什么,这村里有什么吃的能逃得过你姜大黑的嘴?至于省城,嗯——省城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黄哥哥从小跟我们就不一样。他愿意留在省城,待得下去,是他的本事。我嘛,还是喜欢咱村。什么省城不省城的,跟我没关系。”

  “也是,黄哥哥小时候带我们去河里摸鱼,怀里还要踹本书呢,哪像我们。不过这要是真到了省城,我可要把没吃过的好吃的都尝一遍,再去酥记称上几斤新出的糕点给我爹娘尝尝鲜。”

  “放心吧,真等我们去省城的时候,这要买的东西可多着呢。我娘喜欢老巷口家的料子,这得扯上几块,我爹那老烟斗该换个新的了。村西头没儿没女的莫伯伯,对我们一直都好,该给他买什么呢?”

  “这还用想?和给咱爹娘买一样的多好,保准他乐开花。到时候看见什么合适买什么就好了,那省城里的东西多了去了,想上三天都想不完。”

  “呦,姜大黑,说得不错嘛。”

  “那是!我呢都想好了,跟你一样,留在咱村,以后跟小叶成亲有孩子了,老大叫姜强强,老二叫姜壮壮,老三就叫姜喜喜。”

  “好啊,姜大黑,连娃名字都想好了。那我一定要早点教我的孩子打架,别被你家孩子欺负。”

  “林文,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当缩头乌龟!”

  五

  “林先生,林先生——”稚嫩的喊声从路上传到女人的宅院。女人放下书站起身子,看到路上立着一个穿黄杉的小人儿,气喘吁吁的样子。

  “咋了,姜三儿。”

  “林先生,我娘说今儿她要烙大饼,让我喊你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你娘上午还跟我说过呢。她呀,这记性越来越不好。”

  “林先生,我娘记性可好着呢!她只是怕你又像上次一样,把卫国哥哥家炖鸡的时间记错了,结果干脆就在许大娘家吃了晌午和晚上两顿饭……”

  “这倒记得清楚,平时背个诗词跟要你命似的。”

  “哼,不说了,我要去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放风筝了。”姜三儿冲女人做了一个鬼脸,便撒开腿追向前面一群人去了,身后跟着一只不知哪家的跑得正欢的狗。

  女人看到跑开的小孩与狗,独自笑了一会儿,又重新看起她的书来。

  六

  过了些年,男孩去了一次省城。他看着黄哥哥站在一堆人中间,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没有人插嘴,黄哥哥说完,一个又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接上话题,侃侃而谈。

  男孩后来知道,这叫辩论。

  过了一段时间,男孩娶了一个很爱辩论的女孩。

  这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男孩女孩在成亲时彼此都还有些感慨:我们两个怎么就成了亲呢!

  是啊,怎么就成了亲了呢?

  她虽是黄哥哥都赞不绝口的女子,说她谈话时引经据典有理有据,颇有一股大家风范,但在我看来她是那么固执而不可理喻,动不动就要跟某个同学拌个嘴,说着一些我听都听不懂的话,我和她怎么就在一块儿了呢?

  怎么就成了亲了呢?

  他虽是黄同学的朋友,却那样粗俗无礼,国难当前身为男子竟然不想着奔赴前线保家卫国,而是想着自己的家里的柴以后没人劈,真是枉活这么多年!我和他怎么在一块了呢?不管怎样,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

  七

  一天,男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给女人留了一封信,他写他要参加革命去了,他说让她不要怪他走得急,也不要怨他现在才有觉悟。他说他要找到黄哥哥,他参加得早。最后他说,他爱她。

  男人是在一个晚上走的,他怕女人哭,就等女人睡得很熟后,悄悄走了。他不知道,女人一直都醒着,他不知道,女人在他走后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又一阵微风吹过,女人翻了一页书,看了看远处,见到故人般,轻笑了起来。

  又一阵微风吹过,男人对他的回忆以及这个春天告别,闭上双眼,嘴角微扬,看到了故人一样。

原标题:校媒文学 | 春日(小说)
责任编辑:白珂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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