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冬至,一个人去外面吃了份饺子,在学校溜达了会儿,西安的寒冬把我挤到了室内,回到教研室脱下外套放在椅子上,希望把室外的寒冷也一并脱下,看了看桌上的桌垫,上面印着一幅照片,那是我曾经支教过的地方,在秦岭以南……
一个中午,我和他倚在阳台上,一人端一个饭盆,一边看着楼下的学生,一边交谈着今天课上的趣事儿,他的学生们都喜欢叫他李大头,我们一般叫他李老师,他是西北工业大学材料学院博士,一名年轻的中共党员,一名Beyond歌迷,一名山区支教老师。学校地在秦岭腹地,学校老师不多,20余名,学生也不多,140余名,他们同住秦岭下,共饮一方水,那里就是水磑(读作:weì,当地方言读作:mò)中心学校。
我和他分到了同一个支教学校,正对铺住了一年。我还记得他来到学校的第一天,他就对水磑老师们说,“我不一定是一名出色的支教老师,但我一定是一名尽心的支教老师。”
这是一个符合你想象的山区学校,师资匮乏是这里最大的问题之一。李老师一来就接下了八年级的物理,顺便接下了九年级的美术,碰巧接下了三四年级的音乐课,一个巧合又成了学校一半班级的体育老师。其他课程有学校老师的帮助,还算轻松,但是八年级的物理课却是一大难题了:如何激发学生对一门新课的兴趣,并且把课程上好。
为了把课上好,李老师从接手课程开始,他要么在八年级教室里,要么就是去八年级的路上。学生也特别喜欢他,经常往他宿舍钻,或请教问题,或谈心交流。在看到孩子们做练习题不方便时,他自费买了一台打印机,为学生们打印练习题。每当八年级其他老师有事需要找人代课时,都会第一个想到找他,这个时候,李老师总会问一句:“诶,X老师,这课我帮您上,以后不用还您了吧?”
半年过后,迎来了期末考试,忙完学校的期末工作后,李老师也回家了。新年里,八年级班主任给他发了条消息:“李老师,咱们班物理成绩全县第一,超过了县城的好学校。”
学校很小,小到装不下你说话的声音,学校离县城很远,深深地埋在秦岭。《苔》是他教给学生们的第一首歌。“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他教得认真,学生们学得也快。孩子们没有见过吉他,每次他的音乐课上课前,就会有一堆小朋友涌入宿舍,叽叽喳喳地嚷着叫着:“李老师,走走走!上课啦!”
“好好好,等下,我拿一下吉他!”
“李老师,他们拿好了,快走吧!”说着拉着推着李老师就要去教室,后面跟着几个男孩子,轻轻地拿着李老师的吉他,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上课晚了一秒钟。
我也送过这群孩子回家,他们会问我:“唐老师,你会唱歌吗?”
“我不会。”
“李老师教我们的,我们唱给你听。”
到了周日,寄宿的学生们又会提前回到学校,老师们也从山下上来,准备新的一周的课程。天色逐渐暗下来,微微的灯光开始在秦岭深处一闪一闪,停电,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儿了。我记得学校第一次停电的时候,我正在教室看着九年级学生学习,学生们先是闹腾了一下,随即拿出自备的台灯开始继续学习,我看看已经习惯了停电的他们,默默地给李老师发了个消息:“李老师,抄家伙。”
不一会儿,李老师扛着大家伙来了,学生们哇的欢呼起来。李老师一摆衣袖,在讲台上抄了一把凳子坐下,吉他一架,对学生们说道:“点歌!”不会唱歌的我则站在窗台,一边听着歌,一边看着月色,当然也看到了校长站在楼下,偶尔看看各个教室。
周末的时候,李老师会带着我一起去家访,这是一名支教大学生在基层工作的必修课。我们一起搭过老乡们的车,也一起走了好多山路,我们看过家访出发时的朝阳,吹过归途冷冽的山风,走过泥泞路,观过山边松,也看过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到秦岭中。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去了一个胖孩子家中家访,他回来和我说了很多,我记得这么一句话:“心真是揪了一把:家徒四壁。”我回想着支教出征前,学长们和我们聊过:“有些事,真不是我们一定能解决的。”看到学生的家境,李老师的心境大抵如此吧,所以他才拼尽全力把最好的教育成绩留给孩子们,还有那一把吉他。
一直到了七月的一天,离别还是躲不过。我记不清那一天有多少孩子来送我们,宿舍走廊挤满了孩子,或是低着头,或是两两牵着手,有的孩子已经扑在了李老师的怀里,我催促着李老师上了车,因为一会儿还得去县城和其他支教人集合。在离校的车上,李老师一直看着窗外,还有窗外的山。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山水环绕,石嵌高山,似白驹过隙,亦如指尖清风滑过。我们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一年又一年,一批又一批的青年呼喊着“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把青春热血洒在了每一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