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刷“恭喜发现宝藏”的纪录片，如何把动物拍成了“众神”？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 见习记者 余冰玥

　　“在藏族传说中，当世界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冈仁波齐时，便有了第一头牦牛。冈仁波齐的山褶，就是牦牛的背脊。牦牛，是山神的家畜。”当低沉的旁白配上高原与雪山，瞬间把人带入藏区的苍茫荒原。观众发弹幕说：“恭喜你发现了宝藏。”

　　这是纪录片《众神之地》的开篇场景。最近在B站上线的《众神之地》，讲述了四种被赋予“神性”的动物——雪山使者野牦牛、海上精灵白海豚、雨林霸主亚洲象，以及森林之王东北虎。它们在远古被作为图腾，与天地共生，与人类共存；它们位于食物链顶端，是反映区域生态状况的“旗舰物种”。

　　《众神之地》总导演曾海若想拍的，就是这样一群“神性”与人文交织的动物。

　　“时间长了之后，你和动物们会逐渐产生某种连接，拍摄本身就是‘被动物选择的过程’。” 日前，曾海若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专访时说，四种动物都深深地影响和改变了自己，甚至一度让自己非常苦恼。因为拍摄它们本身“太难了”。

导演曾海若在看岩画。受访者供图。

　　这位决心“把纪录片做得像电影一样好看”的导演，曾创作出《我的抗战》《第三极》等作品。人文类纪录片拍多了，曾海若想尝试拍一拍动物，结果直接选中最极致、硬核的“旗舰物种”——“它们都代表了自然的意志和反应”。

小野牦牛跟着巡护员们一起晨跑。B站视频截图。

　　在藏区，远古图腾中的野牦牛们会冲进牧场里“抢亲”，周身压迫感让牧民紧张十足；冬季的藏北羌塘无人区里，走丢的小野牦牛喝着国家自然保护区管护员们费心准备的牛奶，和人类亲密“贴贴”；纪录片团队跟随护林员赵平拍摄亚洲象，大象因为有陌生人加入而生气追赶，众人只能赶紧跑；和白海豚在一起待久了，它们从对人戒备慢慢变得放松自在。

　　拍野牦牛时，团队在高原上待了20多天，却什么也没有拍到，看似很“浪费时间”，但在曾海若心目中，这是一种珍贵的“沟通”。

野牦牛。片方供图。

　　“四种动物的拍摄条件不同，在讲述时使用的方法也不一样，必须一点一点解读。”与感官超群的“旗舰物种”们打交道，曾海若很感慨。

拍摄团队在等待。片方供图。

　　中青报·中青网：为什么选择拍摄野牦牛、白海豚、亚洲象、东北虎这四种动物？

　　曾海若：这些动物的选择和传统文化关系很大。它们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特殊地位，跟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关联度很高。

东北虎。片方供图。

　　这四种动物又代表了中国比较有特点的环境。我们选取了地貌极致、区别大的地方——从苍茫的东北林海雪原，到东南沿海的入海口；从西南角的热带雨林，到西北的草原地貌。环境包含了人类文明，文明的背后是生活方式，每一种动物都和人类区域有关系。

　　《众神之地》既是动物纪录片，又具有强烈的人文色彩，两种力量交织在一块。

　　中青报·中青网：纪录片中这些动物被称为“旗舰物种”，你如何理解这个概念？

　　曾海若：“旗舰物种”被人类当作神一般的存在，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它们维持着一方平衡。比如东北虎的存在，让很多物种的数量能得到最好的平衡；草原上所有物种也是相互依存、相互制衡的。“旗舰物种”就是这片区域的晴雨表，它们代表了自然的意志和反应。

　　在“金字塔顶端”的物种看起来很风光，其实处境是最危险的。生态一旦发生变化，比如领地出现问题，领地中能养护它们的东西就会出现问题，因此首先“摔下来”的反而是“旗舰物种”。

　　中青报·中青网：拍摄“旗舰物种”有怎样特别的体验？

　　曾海若：它们的嗅觉听觉能力都比我们强，基本不存在“你在那里拍，它们不知道”的情况。比如海豚，只要你在船上拍或者下水，它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但它会感受你、了解你的意图，感受你的善意。

白海豚。片方供图。

　　我们一直在等待，看起来浪费了很多时间，重点内容的拍摄只花费短短几小时。但是等待本身就是一个沟通的过程。时间长了之后，你和动物们会逐渐产生某种连接，拍摄本身就是“被动物选择的过程”。

　　中青报·中青网：和其他动物纪录片相比，《众神之地》有什么独特之处？

　　曾海若：在我看来，首先我想讲的是（动物的）某种“神性”，这种“神性”和人有关，因为是人曾经把它们当作神，当作图腾。

　　但是，它们的生存早已被人类的行为改变了。由于战乱、采伐等人类活动，东北虎种群数量在近100年内骤降，几乎没有继续繁育的可能，后来又因人为努力，种群数量逐渐回升；野牦牛的领地被牧区占领，围起的铁丝影响着它们的活动；亚洲象逐渐从黄河流域退却到西双版纳；位于东南沿海最富饶区域的白海豚，领地与数量也因人类活动受到很大影响。

　　脱离人类因素去谈论这四种动物，我认为几乎是没有意义的。观察这些动物，就是看待人类当下的一面镜子，这是和很多动物纪录片最大的区别。

一只亚洲象走在镇上。片方供图。

　　中青报·中青网：《众神之地》想传达给观众什么？

　　曾海若：我们不想简单地说“人应该保护动物”。我们想要解决矛盾，和野生动物、和自然共处，就得了解它们，要知道它们是谁、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创作《众神之地》，我们试图通过拍摄本身与动物沟通，找到动物的行为逻辑和细节，在现场感受它们的存在和行为。

　　《众神之地》希望让观众去了解、感受动物，并最大程度感受其背后的自然。我希望在看的观众有一种去“与大自然连接”的欲望，而且这种连接是真诚的。看完片子后，你内心能获得一些平静和安稳，增加一些想进自然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