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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故事 | 周 荣:火塘(散文)

发稿时间:2022-05-17 19:48:00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作者:周荣 中国青年网

  作 者: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学生 周 荣

  火塘,极具贵州特色,家家户户不可少。搭建一个火塘并不是什么难事,随意几个砖块就可完成。春天,火塘上架起铁锅,翻炒在茶林里摘来的明前茶叶;夏季,天气炎热,火塘使用的次数不多;秋天收下了玉米、辣椒等作物,若遇上接连的阴雨天,火塘就派上用场,从房梁上放下四根绳子,系上竹篾编制成的炕具的四角,把辣椒铺在上面,火的烘烤,就完成了鲜辣椒到干辣椒的转变;冬天贵州的潮湿阴冷,火塘成为我们驱寒取暖的首选。雾气笼罩整个村庄,山顶树枝上前一天夜里结的冰霜在雾中时而显现,飘散出的炊烟和雾气融为了一体。火塘上方悬挂着年前备好的香肠和腊肉,已被火熏得发亮,腊肉上附着的剔透的油珠缓缓地往下滴落。

  与北方不同,贵州的大山里没有北方那样的大火炕,因此火塘就显得格外的重要。大山里的人家一般都会把火塘设置在“灶房”(厨房)。灶房是瓦房结构,青黑色的瓦片一层压着一层,周围是用石块混着石灰砌成的墙,火塘中燃烧产生的烟可以从瓦缝中钻出去,不至于积在屋里熏得人泪水直流。我家的火塘和其他人家一样,除了一日三餐外,家中大小事务基本都会在火塘旁边解决。同时,火塘也是我小时候的娱乐场所之一。

  太阳在我们的嬉笑声中悄悄地落下山头,落日的余晖穿过云层照射下来,将云映出一片绯红。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是在唤我回家,我不舍地结束游戏。吃过晚饭,天空已经只剩下无尽的黑,天边若隐若现的几颗星辰,运气好时还能见到几只萤火虫。透过窗,山对面的人家陆陆续续亮起了灯,淡黄色的灯光与星星的光芒相互映照,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星光。窗内,火塘里架起的柴已经燃了许久,黄色的火焰不停地左右晃动。我痴痴地盯着火焰,遥想山的外面是怎样的景色,我这稚嫩双脚何时又能走出这大山呢?

  妈妈把碗筷收拾完毕,我们挪了挪椅子,给妈妈腾出一个位置。妈妈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将残留的水渍烤干。结束了一天的农忙,此刻是大人们放松的时间,他们坐在椅子上闲谈着这一天的经历,和从别处听来的新鲜故事。大人的世界又怎是我能理解的?显然然我无法插进一句话,便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竹条,一端握在手里,一端伸进火塘中。看到竹条燃起来了,就立刻从火塘中抽出来。灶房的墙是石头加石灰砌的,年岁过长,石头间的石灰难免会脱落下来一些。年幼无知的我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总认为墙上的小缝隙里住着奇怪的东西。于是,我把带着火焰的竹条一端伸进缝隙中,瞬间火焰熄灭了,只有一缕白烟沿缝隙向外冒出,顺道给周围的石灰画了一个黑黑的妆容。大人们的闲谈过于有趣,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我在干“坏事”,于是乎,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刚才的动作,可惜我并没有从墙缝里熏出什么来,只是那墙缝被我祸害得不成样子了。

  爷爷曾经是一名小学教师,在周围的几个村寨里也算得上是名人。还没到学校上学的我在爷爷的启蒙下每天会学习一些简单的字。白天学新字,晚上在火塘旁复习。火塘周围是由两层砖块堆起来围着的,此时火塘又变成了我的私人小黑板。我拿着竹片将砖块上多余的柴灰刮掉,使得它足够平整,以至于我可以在上面写字。我照着白天爷爷教的字,在砖块上画出它的样子。写完一个字,爷爷检查确定正确后,我便刮掉这一个字,开始复习下一个汉字。有时也会遇上不会写的字,爷爷就拿着棍子在另一块砖头上给我写出来。这个方法,我学会了一部分的简单汉字,是我学习生涯的起点,火塘成了我和爷爷之间的文字课堂。再后来,我上了小学,晚上坐在火塘边,会向爷爷炫耀我今天在学校学到的汉字。火塘除了是汉字课堂外,偶尔也是数学课堂。爷爷给我出一些简单的计算题,我就在火塘边演算起来,当计算结果正确时,我十分得意,爷爷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火塘不仅是我学习的地方,也是我的小食堂。偶尔我晚饭没吃多少,会去偷偷地拿来两个土豆放到火塘中,用炽热的柴灰掩埋起来。等我复习完那天的知识,我的烤土豆也熟了。若是在年关,自家打的糍粑,上街买的饵块都会成为我的食物。爷爷有时会帮我烤,在火炭的炙烤下,糍粑渐渐膨胀,软糯的糍粑从内部沿着开口处冒出一个圆圆的鼓包,喷出一股热气,这也就意味着糍粑烤好了。爷爷用火钳从火塘里夹出糍粑,一边用他厚实的手掌拍打着,一边吹掉附着在糍粑上的柴灰。我接过爷爷递过来的糍粑,掰成两半,蘸了白糖,一块给爷爷,一块留给自己。爷爷说,柴火烧出来的糍粑是最香的。当时的我尚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那时候肚子饿,糍粑就是香的。后来举家搬到了镇上,住上了楼房,火塘再也没有容身之处,而当时柴火烤糍粑的味道也再找不回来了。或许这就是爷爷说的最香的味道吧。

  火塘包含了美好的回忆,也有难过的记忆。一天奶奶晕过去栽倒在火塘边,所幸的是,除了脸部有小部分轻微烫伤,其余没有太大的问题。接奶奶回家那天,我在火塘边写着当天的家庭作业,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响,家里的小灰狗竖直了耳朵,摇着尾巴冲出家,它也知道奶奶回来了。大伯、爸爸、幺叔三兄弟搀扶着奶奶下了车,姑姑、姑父也跟着来到家里。那晚,一家人坐在火塘边商量起爷爷、奶奶今后如何安排的事情。火塘里的柴燃着,爷爷时不时往火塘中加柴,前后一共不知道加了几次。山对面只有一两户人家的灯还亮着,他们终于商量出了结果。幺叔家在镇上有房,若以后遇上生病去县里也方便。于是爷爷、奶奶就被安排到幺叔家,和幺叔一家一同生活。撤出火塘里的柴,大家便去休息了,只有角落里蛐蛐还在啾啾地叫个不停,叫得我心生惆怅。

  不久后,我到另外一个镇上初中,周末时间短暂,也就没能常常回老家。暑假,我去幺叔家看望爷爷、奶奶,才发现奶奶连碗筷也拿不了,瘫坐在轮椅上,只能靠爷爷喂食。望着日渐消瘦的奶奶,我心中五味杂陈,眼眶里早已蓄满了眼泪,怕被爷爷看见,我佯装背过身去,然而,泪水还是掉了下来。那顿饭是我最难以下咽的一顿,我后悔极了,心中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看看?哪怕一天也好。奶奶吃得很少,但是却吃了很久。那晚,我帮着爷爷给奶奶擦拭双手,握着奶奶的手就像握了一根粗糙的树枝,深浅不一的皱纹就如同大地上的沟壑。奶奶努力地动着嘴唇,也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我能明白,她是在叫着我的名字,我叫着奶奶回应她。

  在一个黑得令人恐惧的夜晚,幺叔家聚了很多人,所有在场的人跪在床前,恸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大伯在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炸破了夜的寂静。第二天,家里来了更多的人,帮忙打点丧葬的事宜。换了衣裳的奶奶紧闭双眼,再也不会起来了。大门的门楣上贴上了红红绿绿的、画着各式符号的纸张,上方是“当大事”三字。大伯、父亲、幺叔三兄弟都剃了头发,跪在灵前,铙钵镲锣的声音和燃香飘出的烟一起充满了整个堂屋。过了七天,奶奶终归去到了最后的地方。从此我再也没有奶奶了,再尝不到奶奶做的醪糟。

  对于在大山里长大的我来说,火塘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物件,更成了一种记忆的载体。一方小小的火塘饱含了我对童年的无限回忆和向往。而今,我已长大成人,时光的列车再回不到童年的站台,火塘也终究沦为记忆里的残存,不会再重新燃烧。

原标题:BaoBao故事 | 周 荣:火塘(散文)
责任编辑:张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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