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嫂来到胜利山

　　在胜利山石碑前，田静与丈夫彭小龙合影留念。 贺建宏/摄

　　2月7日，立春已过四天，但冰封雪裹的喀喇昆仑高原仍是一派肃杀景象。

　　“哨兵请下哨！”一大早，军嫂田静陪着丈夫彭小龙在海拔5000米的喀喇昆仑高原某点位站完了一班哨。四级军士长彭小龙是新疆军区空喀山口边防连的一名战士，已在喀喇昆仑高原上坚守了15年。

　　前几天，田静从甘肃定西老家出发，一路跋涉来到喀喇昆仑高原探亲。空喀山口边防连驻地年平均气温在零下30摄氏度左右，官兵们常年面对着高寒缺氧的恶劣环境。在冰天雪地中机动了6天，来到又高又冷的雪山顶上，军嫂田静一下子解开了“心结”。

　　这个心结要从2020年国庆节期间说起。当时，由于高原戍边任务繁重，彭小龙和战友们常常转战在“无人区”，最长有40多天没法和家里联系。时间一天天过去，想着“失联”的丈夫，田静心急如焚……

　　“我是一名边防军人，只能在这个地方给你们说声对不起，很抱歉……”国庆长假，田静和两个女儿偶然在家里的电视上见到了“失联”多日的彭小龙。电视新闻里，彭小龙在地窝子里温情地看着两个女儿的照片，含泪读着写给她们的“遗书”。

　　电视镜头里，长时间驻守在高原“生命禁区”里的彭小龙，嘴唇皲裂、脸颊紫红、面容憔悴，但他和战友们无怨无悔，因为官兵们深知，眼前是界碑，身后是祖国。他们最亏欠的就是家人，结婚5年多了，田静只知道丈夫在新疆工作，却不知道他那里究竟什么样。

　　“我一定要去他守卫的地方看看。”从那一刻起，田静就定下了去高原看望丈夫的决心。

　　2021年彭小龙休假探家，田静反复追问他当时是怎么回事，为啥要写遗书。怕田静担心，彭小龙始终没有告诉她原因。而这，更坚定了田静奔赴高原边防探亲的决心。

　　2022年是彭小龙在军营服役的最后一年。田静知道，这可能是老公在部队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也是自己去部队最后的机会了。

　　恶心、头晕、呕吐，舟车劳顿加上高原环境的摧残，几天下来，田静的脸瘦了一圈。1月26日下午，眼看着丈夫守卫的胜利山就在眼前，几天几夜辛苦奔波的田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左手抓着便携式氧气瓶，右手扶着嶙峋的山石向山顶努力爬去，可腿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她感觉嘴唇发麻腿脚发软，喉咙里泛着铜腥味，攀爬一段就喘不过气来，只能停下来猛吸几口氧气，继续努力往上爬。

　　“是他！”“是她！”凛冽寒风中，刚下哨的彭小龙向着田静飞奔过来，两人拥抱在一起。可剧烈的高原反应让田静不时干呕着，憋在心头的千言万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高原反应一阵接着一阵，田静就像生了一场重病。她怕给部队添麻烦，怕彭小龙工作分心，总是不停提醒自己要坚强，除了按时吃部队发的缓解高原反应的药品，没有向连队提任何要求。

　　“快点打热水……”1月28日深夜，一阵嘈杂声将睡梦中的田静惊醒，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发现彭小龙不在身边。走出房间，她看到官兵们正搀扶着上等兵马黎明，他的鞋子里积着厚厚的雪，脚踝处冻得紫红。彭小龙把热水端到马黎明跟前，边为他泡脚边不停揉搓他的脚踝。

　　田静仔细询问才知道，连队官兵执勤时遭遇雪崩，马黎明被埋在近1米深的雪窝里。所幸抢救及时，没有出现严重后果。看着眼前的一切，田静的心一直揪着。

　　“老婆，感谢你陪我度过的这几年……如果我在高原上倒下了，请你一定要坚强。”深夜，田静捧起彭小龙写下的“遗书”仔细品读，没看几行已是泪流满面。

　　“不要难过，跟身边倒下的战友们相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彭小龙终于打开话匣子，讲起所在团队那些难忘的人和事，“2011年，兄弟连队河尾滩边防连刚组建的时候，7名官兵组成的先遣队提前进驻河尾滩地域。第二天两名同志就因突发高原肺水肿被紧急送下山救治，这才脱离生危险。”

　　“他们经历了什么，怎么这么严重？”田静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搭帐篷，身体过度劳累引发的。”彭小龙回答。

　　“你们身体那么好，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的高原反应？”田静追问道。

　　“在这里，高原反应是家常便饭，一般都能扛过去。但再强壮的身体，也抵抗不了大自然的摧残。”彭小龙沉思片刻，眼含热泪接着说，“叶尔登巴依尔·红尔是全团官兵心目中的兵王，一次执勤任务中出现高原反应，他自己说躺几天就好了。可到了第三天，战友叫他吃饭时发现他已经昏迷，于是紧急送往400公里外的高原医疗站，经军医全力抢救，还是未能留住他年轻的生命。”

　　“列兵魏正杰收到父亲的病危通知书，经逐级批准后他回家送了父亲最后一程。返回部队后第三天，他毅然决然奔赴20多公里外的驻训地参加演训任务。在下午越野长跑时，他突发高原反应摔倒在地，将20岁的青春永远定格在海拔4000多米的练兵场……”

　　田静安静地听着，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慢慢地明白了，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域高原上，洪水、泥石流、雪崩、车祸、脑水肿、肺水肿都是隐藏在戍边军人身边的“杀手”，一次摔倒、一次感冒都可能夺去人的生命。

　　这些天，她看到官兵们在齐腰深的大雪中艰难前行，在狂风肆虐的极寒天气里站岗放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潜伏观察，每一次都是用生命在坚守。

　　除夕，田静和官兵们一道包饺子。看着丈夫用粗大皲裂的双手灵活地包着饺子，她感慨说：“没想到，老公你也会包饺子……”原来，结婚7年，她从来没跟丈夫一起过过春节。

　　这时，电视里播放的一段视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田静的两个女儿出现在镜头里，她们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是大英雄，照顾好自己。这次妈妈去看你，我们在家会好好听话的……”面对屏幕，彭小龙的眼睛里噙满了幸福的泪水，官兵们也无不动容。

　　“嘟嘟嘟……”突然，一阵紧急的哨音传来，大家立即领取武器冲向门外。田静愣了许久，后来才知道这是紧急拉动。

　　“我之前不知道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有边防官兵在驻守着，他们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和平、安宁，默默地奉献着青春，他们是为我们守在边防。”看着丈夫和与他朝夕相处的战友匆匆而去的背影，田静一下读懂了丈夫，也读懂了边防军人。

　　这两天，彭小龙和田静在喀喇昆仑高原胜利山相拥的照片被打印出来，经过考证，田静是踏上胜利山的第一位军嫂。官兵们说，“胜利来自彭小龙这样的军人，更来自每个像他们这样的军人家庭，胜利山正是新时代的‘爱情山’。”

　　黄宗兴 赵金石 郭帅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