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俗婚闹 为何难休

视觉中国供图

　　山东滨州一起因婚闹而起的案件于2020年年底二审宣判。95后谢某某婚礼当天，一众亲友拦住了迎亲车队，“他们持着事先准备好的酱油、醋、生鸡蛋往谢某某身体上喷涂”。谢某某下车与他们“搂抱嬉戏”，却不慎摔入路旁的沟渠。

　　经检查诊断，“谢某某腰背部裂伤，伤口长达25厘米，深约15厘米”。

　　3月17日，山东省滨州邹平市多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打击恶俗婚闹的公告。其中，强行亲吻、搂抱或采取其他方式侮辱、猥亵新娘、伴娘等七类“低俗、恶俗婚闹行为”，将由公安机关视情节依法予以治安处罚，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

　　微博平台上，话题#山东邹平打击恶俗婚闹#很快冲上热搜榜，点赞数第一的评论是“婚闹无底线，该管管了”。

　　婚俗还是婚闹

　　2020年5月，民政部发布《关于开展婚俗改革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强调开展对天价彩礼、低俗婚闹等不正之风的整治，进一步推进移风易俗，形成良好社会风尚。

　　推进婚姻领域移风易俗，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2019年5月，有媒体以是否赞同抵制低俗婚闹为题发起投票。1.2万名投票者中，仍有上千网友表示“不赞同”“无所谓”。在评论中，不乏以“传统习俗”为婚闹站台的人。

　　山东省民俗学会常务理事王庆安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表示，婚闹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游牧时代。但从历史沿革的角度来看，婚闹行为实际上是在不断淡化的。婚闹主要承载着两大意义，一是仪式上的需要，借此传递宾客对新人的祝福。在古代，不少新人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婚，甚至此前都没见过面，婚闹有助于推动新人加速融入新的家庭；二是娱乐气氛的需要，喜庆是婚礼的大主题，用“闹”来活跃大家再适合不过，但因为有些人对“闹”的度掌握不当，导致一些不文明现象发生。

　　短视频平台上，不少人借“现场视频”博眼球、赚流量，窘迫的新人则像是“审丑狂欢”的“牺牲品”。

　　广东天穗律师事务所律师梁聪表示，一些地方的婚闹习俗已经完全变了味道，“借习俗之名、行恶俗之实，借婚闹来获取自己精神上或身体上扭曲的愉悦感。”他说，2016年，影视明星包贝尔婚礼上，嘉宾闹伴娘柳岩的事件，就曾引发大家对低俗婚闹行为的批评。

　　王庆安分析说，一些地方，与现代文明理念相悖的习俗仍有延续。而最需要警惕的是，部分“借题发挥”的人，不仅没有底线，更有主观上的恶意。

　　2013年9月，一名16岁的高中生应同学之邀，在同学哥哥的婚礼上做伴娘。十几名男子在“闹伴娘”时，扒光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乱摸。2014年7月，山东省泰州市泰山区人民法院以强制猥亵妇女罪各判处王某某、吴某有期徒刑三年，判处王某、孙某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判处许某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

　　“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政府部门来明确‘婚闹行为’的边界，包括近年来的天价彩礼等问题，移风易俗需要过程，更需要引导大家提高意识。”他说，“在这些基础上，再借助法律手段，对一些典型加以严惩，效果会更加明显。”

　　恶俗婚闹整治难在哪儿

　　微博上，有一位网友发文说自己“被行拘3天”，因为“在婚礼上强行搂抱伴娘”。他不断试图让网友为此事重新定性，一遍遍说“我也是够倒霉的”“你们没有同情心吗”。但在评论区，“活该”的回复依旧“一边倒”。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注意到，多地都曾向低俗婚闹行为“亮剑”。

　　早在2016年10月，云南大理就发布过进一步整治不文明婚闹行为的通知，包括禁止出现庸俗下流的歌舞表演、搞笑闹剧以及裸露身体、着猥亵性奇装异服、扔鸡蛋等内容。江苏盐城市也曾发布《文明婚礼、抵制低俗》倡议书，当地新婚夫妇领取结婚证时，将签订《“倡导文明婚礼、抵制陈规陋习”承诺书》。

　　在北京市律师协会婚姻家庭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张荆看来，这些公告体现了地方政府的一个态度、对此类所谓风俗习惯的导向。这些不能作为法律依据在司法实践中适用，“但就政府部门将‘低俗、恶俗婚闹行为’明示来看，能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让社会大众明确哪些行为是要被‘否定’的，告诉大家法律是能进行制约的。”

　　至于为什么还是有很多婚闹行为不了了之，张荆认为，是“权利受到侵害的当事人，向外寻求法律帮助的意识很薄弱”。

　　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梁聪提及2017年发生在陕西西安的一起案件。当时，一位伴娘被两名男子按在车内强行摸胸。事发7天后，涉事男子被警方控制。但伴娘却因与这两个男子认识，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个真实案例也是一些婚闹现象的缩影。婚闹受害者往往看重‘人情、面子’，选择息事宁人。”他说，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婚礼属于私事、是人情世故，不能违法。但一些婚闹行为，涉嫌侵犯、伤害他人人身权，必须依法予以严厉打击，并非“民不举官不究”。

　　3月3日，贵州省凤冈县公安局也发布了一则抵制婚闹的通知。除了提出要抵制新郎捆树、涂抹异物等婚闹行为，通知也表示“禁止在婚庆活动中实施低俗、恶俗婚闹行为，违者由公安机关视情节依法予以治安处罚，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

　　张荆说，“地方政府鼓励揭开低俗婚闹的‘盖头’，当事人也知晓了哪些属于被打击的行为，权利受到侵害以后，更要主动向司法机关去报警。遏制婚闹，有赖于全社会共同扭转风俗观念、法律观念。”

　　“要破除法不责众的错误思维。”梁聪表示，在现有法律框架下，根据行为方式不同和情节严重程度，行为人可能会承担民事责任、行政责任，乃至刑事责任。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陈垠杉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1年04月09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