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〇的记忆

漫画：程璨

　　编者的话

　　匆匆又是一年。2020年，正在向我们挥手告别，正在以自己的节奏成为过往。回首过去的300余天，困难、挑战、选择、勇气、信心……一一沉淀为青年成长的年轮。

　　欢迎把你的文学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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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到离别那天，可以多点美好的回忆

　　余湘（22岁）上饶师范学院学生

　　魔幻2020终于要走到尾声了。

　　站在终点线往回望，这一年似乎充满了不幸：疫情、洪水、失业、巨星陨落……可当你认认真真清算时，还是会注意到那些在夹缝中生长的幸福。在众多记忆碎片中它显得细小微弱，但是却足以告慰满身风尘。我相信不管过去多少年，提到2020年的时候，大家都会想起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除了集体的记忆，关于疫情，我还有独属个人的记忆，那是我的独家记忆。

　　因为一株新型冠状病毒，我的假期安排被打乱。我被迫困守于家中，每天关心着疫情的最新情况，看着病毒在人间肆虐，也看到了许许多多逆行者的壮举。除此之外，我开始阅读尘封已久的书籍，开始认真地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最早是在手机上看到的这张图：一位身穿蓝色上衣的年轻人，戴着口罩，半躺在病床上，手里却捧着一本厚达572页的政治学名著，安静地阅读着。有人借用毛姆的话评论此事：阅读是随身携带的避难所。

　　的确，疫情之下，阅读或许是安身立命的存在。漫长的假期，无处安放的混乱思绪，再加上这张图片的影响，我也开始放下手机，拿起了书籍，书本的重量令我心头一沉——我有多久没有好好阅读一本书了？高中忙于学业，想着大学好好看书，可大学里却一直奔波于各种活动，偶尔的阅读是匆匆打开又匆匆合上。我总想着哪天真正闲下来了，一颗心安定下来了，就好好看书，可是这一天迟迟不来。

　　我深知阅读的重要性却一度抛下阅读，迷失在虚假的忙碌之中。如今重拾书本，花几天时间去读曾经束之高阁的《红楼梦》，我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波兰作家米沃卡说：“但是书籍将会立在书架，有幸诞生，来源于人，也源于崇高与光明。”在病毒肆虐之下，有人在安静地阅读，更多的人从此懂得阅读的意义。我明白不需要等待任何时机，我要阅读，就现在。

　　我还记得4月4日，清明节，南方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一首哀曲。这天，全国哀悼，哀悼那些被疫情带走的人们，世间没有永恒，但爱和思念例外。

　　他人的痛苦令我内疚，那是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疫情期间，我和我的家人朝夕相处。父母还是会为了谁去买菜、谁去做饭这样的琐碎小事拌嘴，弟弟习惯于熬夜打游戏，妹妹今年刚满4岁，迷上了《小猪佩奇》，不再一天到晚地闹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着。

　　生活琐碎，却让我感到安心。细细算来，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该上学的时候要上学，该上班的时候要上班，该嫁人的时候就要嫁人。时间无情地裹挟着我不停向前，我无能为力，走得越远，丢下的东西越多。那些不幸的人们不停地提醒我，要珍惜守在亲人身边的每一天，把争吵压缩再压缩，拉长幸福的长度。这样至少到离别那天，可以多点美好的回忆，不至于空留遗憾。

　　疫情成为人们在2020年的重大考验，人们在这场测试中都做出了自己的答复。我的家表面一切太平，偶尔能从父母深深的叹息中了解到生活不易。今年疫情，家里拿不到货做，可是一家五口都需要用钱。我和弟弟要上大学，妹妹也要打算上幼儿园了，能怎么办呢？终日忧虑就能解决问题吗？母亲打理起了她的菜园子，父亲帮她挑水。我在网上兼职线上家教，弟弟帮忙照顾妹妹。

　　就这样吧，日子总能过去。面对生活挥来的每一记重拳，我们迎头接过，然后把伤口交给时间，不声不响地继续生活。我们知道，生活除了会冷不防挥来重拳，也会偶尔带来礼物。礼物总会到达，关键是你要熬过重拳。

　　2020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这句话的意思是，经历过苦难的人们懂得了生命的可贵，因此会加倍珍惜眼前的生活，每一天都认真努力地活着。

　　新的一年正马不停蹄地赶来，愿你我都可以不辜负每一个起舞的日子，用心生活，制造出下一份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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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对背的“20·20”

　　仇士鹏（22岁）河海大学水文水资源学院硕士研究生

　　我们用摸象的手试探着路

　　涉水，翻越树桩和山头

　　走向遥远的、不可试探的晨雾

　　你是博大的白，是含笑的雪

　　是藏头的秘语，被天宇低吟

　　我只能拨动风铃与檐下的雨丝

　　一次次地安抚芭蕉上的铁马冰河

　　四季，在信的落款里更迭

　　我们相约在馄饨店里吃茶

　　等待疫情与洪水从街上收兵

　　“我们幸运地重新活了一次”

　　你托起茶杯，细品，轻轻吹

　　而我在杯中，旋转、翻滚、飞腾

　　雪落下的时候，风都有着甜意

　　我贴着你的背，把拥抱向外展开

　　站成一个最简单、坚定的承诺

　　影子在墙上，对着炉火欢笑、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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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与希望一直都在

　　莫诗琦（30岁）首批新冠疫苗志愿者

　　还记得2020年的第一天，我跑了20.20公里，在朋友圈发文：“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二零二零，爱你爱你，借此表达对2020年的憧憬与祝福。”

　　转眼已经到了年末，可是今年并没有跟我憧憬的那样平安喜乐。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我们共同经历了特殊的考验，也收获了难忘的回忆。

　　年初新冠肺炎病毒肆虐，作为爆发地的武汉，不得不封城，所有人隔离在家。惊恐、焦虑、无助，这就是当时武汉人民的内心写照。妈妈说：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经历封城，想必大家都是头一次经历吧。

　　2月1日，我开始居家办公，远程接听湖北电信10000号客服电话，为用户解决手机、宽带方面等问题。我太想找点事情做了，每天待在家里看着电视上不断增长的确诊数字，让我非常难受。所以当得知可以在家办公时，我第一时间报了名。虽然我不能像医护人员一样奋斗在抗疫一线，但我也想用自己所长贡献一份力量，帮助在电话另一头的电信用户。

　　转眼到了3月中旬，我在微信群里看到新冠疫苗志愿者招募的消息，此时已经有两个朋友报了名，经过几天的考虑，我在19号也提交了报名申请表。在考虑的这两三天里，我查阅了新冠疫苗相关资料，说服了父母，跟单位请了假，然后去参加体检，最后接种了疫苗，成为第84位新冠肺炎疫苗接种志愿者。

　　在隔离观察中，我认识了其他志愿者，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老师、学生、退伍军人、全职妈妈，有一对夫妻，还有因为疫情被困在武汉无法回家的东北小伙，我们抱着相同的目的来到了这里，成为志愿者。4月8日，我结束了14天的隔离观察，刚好这天是武汉解封的日子，街道上车水马龙，路上人来人往，我最爱的武汉终于恢复了烟火气。

　　上个月，我去上海参加了马拉松比赛，跟其他跑友一起奔跑在赛道上，迎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流着汗水，一起冲线，这感觉太爽了。

　　今年过得太快了，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眨眼就到了年底。2020年也许我们过得艰难，不算顺利，但爱与希望一直都在，身边有那么多英勇无畏的人守护着我们，让我们平安度过。2021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仍然非常憧憬，希望我依旧能热爱生活，尊重生命，忠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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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不会为谁停留

　　赵文娇（28岁）河北省固安县第一中学教师

　　至今清晰记得2月的那个早晨，阳光从窗外洒下，一个橙色的保温杯，一沓厚实的教材，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我和学生共同开启了线上直播教学的第一堂课。

　　一大早，我便坐在电脑前，打开电脑、登录软件，开启“云办公”“云教学”状态，等待与学生的“见面”。本以为过了寒假新冠疫情就会结束，可以和久别的学生们一起在教室里共享假期的点滴收获，却没想到剧情反转太过突然，学校将课堂从三尺讲台搬到了方寸屏幕，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十八线网红女主播”。

　　从屏幕前专注的目光和微红的双颊中，我感受到学生们久别重逢的兴奋与期待。与“网红”不同的是，我们的观众只有我们最可爱的学生们。看着同学们渴望知识的眼神，我感到自己唯有全力以赴，方能无愧于心。

　　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我的同事们也都在提升教学效果上“绞尽脑汁”。他们有的拆掉台灯做了一套简易的支架，有的将手机绑在厨房刀架上，有的用自拍杆卡着手机，在“云教学”的路上不断奋战。不期而遇的，除了美好，当然还有意外。

　　春木蔓发，春山可望。像钟南山、李兰娟这些医学领域的院士们，用科学知识守护武汉；像千万前往武汉的部队官兵，用专业知识拯救生命；我们这些“园丁”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满怀爱心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学生，一起学习，一起思考。

　　重返校园后，伴着讲台桌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生活中的美好又回来了。翻开学生的作业本，当看到他们用稚嫩的字体写出清晰的化学方程式时，我不禁感慨万分。这些经历过疫情的学生，比以往更加重视学习的点滴时间。在每个人的本子里，我都留下了18个字：“梦想让我们与众不同，奋斗让我们改变命运”。

　　这一年，我们流下的泪水特别多，为所失，为所获，为所有，我们和学生一起见证过，一起战斗过，在汗水和泪水中获得勇气，也更加懂得感恩和珍惜。时光不会为谁停留，我们需要带着爱和希望，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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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来临与逝去

　　孙超杰（28岁）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中午春天的来临。我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坐在台阶上一片明媚的阳光里，从麦地远道而来的春风路过我们，又继续往村落的深处去；邻居家种着一些树，它们向地上投射着绿色的阴影，阴影里站立着白色的小羊。我看到了这些色彩，听到了小羊的呼唤，发觉春天来临了。

　　在春天来临的这些日子里，我常带着叔叔家的弟弟妹妹去奶奶家。弟弟进门就去给奶奶捶背，这是他的例行公事，他捶背的动作跟他与姐姐打架时没有大多区别。他跟奶奶打完架以后，我们就一起探寻那座古老的房屋，他们找到百天照、小鞋袜、小帽子之类往往异常欣喜，他们身处童年又去寻找童年令我感到惊讶。原来每个人都有过去，这是如此的公平，起码相对于未来来说。我们离开时他们快乐地奔跑，仿佛是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而我看着他们奔跑，就像是看着时间流淌。

　　由于疫情，这个春天显得漫长，不过再漫长的事物也有消失的一天。元宵节之后的第二天妹妹就要离家去工作，这已经是推迟之后了的，非去不可。春天虽然准时来临，不过路口的寒冷仍未褪去，她上车之后贴在窗玻璃上，雾气很快遮挡她的面容，我们看到的是一片朦胧；车辆消失不见后，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片朦胧。公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他们都是在送别亲人后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摆，但我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叔叔一家人决定离开也是很突然，几个孩子都在房间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我对游戏很木讷，所以只是观战。叔叔进门要带着孩子去开具用以出行的证明文件，他们也都很乖地停下游戏，去找各自标记过的口罩、去换衣服和鞋子。

　　归来时或许由于车内温度过高，又或是口罩的缘故，他们脸庞都红扑扑的，我很难从中体会他们的情绪。他们走进房间关上门，才跟我说怎么走得这么突然。他们第二天早上离开，我收拾东西时找到一份寒假作业的参考答案，问妹妹是否还需要，她说用不到了。

　　妈妈也于明天打算出门，所以今天特意蒸了包子包了饺子，嘱我饺子因为冻过，所以煮的时候要多煮一会儿，但同时又要小心不要破皮儿，我都一一说知道的。前几天跟妈妈聊天，问她还记得我小时候偷拿婶婶钱而挨打的事吗？她说记得啊，我说我都是一角两角地拿，五角的都没拿过，她说其实你向我要的话我也会给你的。不管怎样，反正她当时是叫我跪着给婶婶道歉，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错误不论大小，做错事总是要认错的。妈妈只读到小学二年级，但我觉得我有一点点好脾气，我有一点点进步的地方，都应归功于她；我上学越多，越发现书上学来的只是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像她一样善良而温柔地对待别人和世界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不担心我能否顺利毕业，她觉得不管早一点晚一点我总可以毕业的，她只担心我应该找一个同行的人，她觉得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上就应该做相应的事。她总说什么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的，有人能一直对你好才是最重要。我有时候不耐烦，说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后来在一些深夜，我听着窗外月光中树叶的摇荡，想着这个道理我真的懂吗？

　　在妈妈将要离家的时刻，我更想念那个中午春天的来临，绿色的阴影和白色的小羊依旧在，只是和我坐在门前台阶盯着路过的风的人越来越少。我知道有一天门前的春风会消失不见，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时要努力做到内心的平和，我只允许自己在疲倦时才去回想童年中河水的流淌，以及妈妈对我不要太靠近河边的叮嘱。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