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随时随地都可即时联系的微信时代,让我们的生活和情感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十倍速。每日的忙碌,伴随的自然少不了焦虑、不安、恐慌,甚至连电子邮件都不能等待。只有心静下来的时候,才会怀念车马书信的从前,怀念书信带给我们的温暖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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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我挚爱的雄安站
杜昱霖(33岁)
中国铁路设计集团有限公司雄安站项目总工程师
我挚爱的雄安站:
2017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通知,决定设立国家级新区——河北雄安新区。城市建设,交通先行。2018年以来,我作为设计总体单位中国铁路设计集团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全面投入京雄城际铁路雄安站枢纽的设计工作。
白驹过隙,3年时光转眼即逝,雄安站如今即将建成通车。无数个日日夜夜,20多个专业,200余人的设计团队,1万余张图纸,支撑起了规模达到47.52万㎡单体建筑的构思和基础。我在乎你的立面、幕墙、内装、灯光……每一个细节和角落我都不想留下遗憾。看着茁壮长大的你,我对你充满了期待。
我的伙伴们,我想对你们说,我们一起畅想建筑的未来,一起绘制张张蓝图,一起建模,一起制作汇报材料,一起熬夜,互相鼓励,深夜的办公室里我们已经成为彼此坚持努力的寄托。我们一起深入现场,研究每一处细节;我们一起解决问题,团队的力量总是让我们充满信心。周例会上,我们为了一个问题也许会争得面红耳赤,但问题解决后,兄弟们的脸上剩下的只有成就感带来的快乐。
每一名长期在外拼搏奋斗的铁路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对于家人的亏欠和内疚。儿子,3年前的你刚出生不久,这3年里我错过了很多你成长的过程和瞬间,这也会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亲爱的爱人,带孩子是一件需要无比耐心和细心的事,谢谢你的付出,更要谢谢你遥遥伴我走过。还要感谢父母的宽容,看着他们白发苍苍,自己却一直出差,总会忍不住心酸。
回首3年的时光,我见证了无数管理者、设计者、建造者的智慧和努力,他们为了“千年大计”倾其所有毫无吝惜,大家奋斗着、辛苦着、快乐着……今天的塔吊林立,让我对这座绿色、人文、现代、和谐的未来之城充满期待。我是幸运的,能够来到雄安新区,有机会为雄安站这样伟大的项目付出努力;我是荣幸的,能够和充满才华与激情的伙伴们共同奋斗;我是幸福的,家人们默默的支持让我有了更饱满的精力专心工作。
雄安新区画卷徐徐铺展,作为祖国的追梦人,我们撸起袖子加油干,用汗水浇灌收获,以实干笃定前行,只争朝夕,不负韶华。
而你,我挚爱的雄安站,我希望你是被宠爱的,每一名管理者、使用者都会认真待你,最大化的发挥你的特点,保留你的特色;我希望你被严格要求,不同的需求,不同的考验你都能够从容面对,未来新的交通方式和出行需求都是你成长路上的一份份试卷;我更希望你是胸怀包容的,到了2035年、2050年、更久的未来,你依然可以温馨便捷地陪伴好每一名乘坐高铁的旅客。
杜昱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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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可以定义为情书
杨鸿涛(24岁)
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亲爱的“喏”:
不知不觉相别已六年余,不知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在辗转于一个个建筑工地?我希望你生活得安稳一点,哪怕并没有挣很多钱。近日总想起以前的事,仿佛有些爱怀旧了,总是想起你并且思念你。尽管我都不知道你的姓名,对你仅有的称谓是“喏”,也无任何你的通信方式。
那一年我念高三,因失眠搬出宿舍,自己租下一间小屋,你成为我的邻居。依稀记得初见你时你刚从工地回家,穿一条暗绿色的工装裤,光着黝黑的膀子,脸上参差不齐的胡茬满挂着灰土。
不过,你的骨架很宽阔,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像极了我的偶像王小波,因此我一眼便记住了你。我们年龄大致相仿,生活习惯差别很大,我在一中念高三,学习争分夺秒,为冲刺一所好大学。而你在工地打工,跟着一群四十来岁的男人们打房基。
你那张痞痞的笑脸永远脏脏的,不知是自信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却对我有着说不清楚的吸引力。当时的我认为你是被社会淘汰的人,因此将你划在敌营,与你保持距离。每天晚上的英语听力混合着你的歌声,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上演悲壮的内心戏:这个恶毒的黄毛为什么非要残害一个努力上进的学生呢……
我总以为你能够明白自己深刻的“罪恶”并感到忏悔,然后向我道歉。可事实上呢,我却无法克制自己越来越喜欢你。那是最捱熬的时光,我麻木地做完一摞摞的黑白试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老师讲课宛如观看一幕幕哑剧,感到昏昏欲睡。
念高三那一年重庆冷得出奇,每天晚上我独自行走在一刀一刀的冷风中,仿佛漫步于一个蛮荒的星球。在最孤独的岁月里,你成了我的生活里唯一特别的亮色,每当你笑嘻嘻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抑制不住地欢喜,却还要假装严肃。习惯了你清晨的叮叮咚咚,无来由的大笑,以及身上机车混合着灰土的气味,墙似的高大身躯,当然还有王小波的小眼睛……我在一片空空荡荡里萌生出依赖感,每当你出现时我便感到安心,欣喜。
我对你的日常起居密切关注起来:你有三套工服,隔天换着穿,只穿黑色尼龙袜,每天6点起床,闹钟是一串清脆的鸟鸣,上个月的牙膏是高露洁,这个月换成了云南白药……
那个冷得出奇的冬天,我意外地没有觉得很冷,伴随着你的歌声的冬夜我没有失眠,怀着一种子虚乌有的敌意,我拯救了深渊里的自己,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很快。
后来啊,后来我们的联系是怎样密切起来的呢?我不知道。也许是那次你提着一壶开水敲开我的房门问我:“要不?”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大概是觉得天冷,让我暖暖脚吧,我却木着……“读书人蛮清高哟,不要拉倒!”你骂骂咧咧地走开,我不服气,重重地把门关上。
可是后来的每个傍晚,我置于门外的暖水壶里都会灌上满满的开水,温暖了整个冬天。越来越冷的天气让我起得越来越晚,几乎吃不上早餐,某一天的清晨惊喜地发现门口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后来就成了常态。我们偶尔互相撞见,彼此一脸心照不宣的甜蜜的诡计——你啊哈一笑,我憋出满脸的桃粉……我们的对话越来越多:
“喏,你的衣服该换了!”
“喏,我要多一点的热水,我要泡脚!”
“喏,吃橘子不吃?”
……
一边嫌弃一边却坐上你的破摩托,你车开得很快,厚实的肩膀很有力量,有倚靠的冲动,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公路在盘旋,冷风拍在脸上,一群群墨绿色的森林在退后,尽头是蓝色的码头——这大概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
亲爱的喏,我从未表达过对你的爱慕与感激,仿佛总是一副读书人的高冷模样,就连姓名都不愿意直呼。但我的确是多么喜爱与想念你啊,这封信,既是写给你,也是写给我自己,也许可以定义为情书,也许算老友的慰问,也许是对话斑斓的青春。我并不避讳我们的关系类似爱情,甚至更浪漫更纯粹一些,它很微妙,在回忆里亮晶晶地闪烁。当我发出“喏”的声或字时,内心也泛起奇异的温柔。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你,辗转于各个“工地”,不断奔波,劳作,追寻生活的意义。
亲爱的喏,今日我勇敢地表明当年我的心迹,我希望留住它。最后我希望你平安、知足、快乐。如果有一天见面,我一定要向你亲口讲述一个“读书人”藏着的,关于你的,无比烂漫的青春。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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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30年后的自己
吴映霏(14岁)
浙江省温州市实验中学2018级8班
30年后的自己:
见字如面。
我想象着你看信的样子。我想,你会在那个秋末的尾巴里,抱着一沓公文,再拖着自己的影子;你会烤着半焦的面包,再铺开泛黄的纸;你还会用那双已然有故事的眼睛,去想象30年前的自己吧。那时的我离15岁还差2个月,静静烹饪着过往的5000多个日子,幻想着此时的你。
我不知你身处何方,更不知你面向哪畔。我不知你前途是山是海,更不知你后路是否一片汪洋。我不知你路灯下的影子是长是短,更不知你那个家的灯火是明是暗。我只知你叫着我的名字,扎根在30年后我记忆里的那块地方。
我希望你永远把最低的姿态放在生活,放在身边的人,也放在所有的围城。人到中年,难免坎坷挫折,我希望你在与浓雾的面对面上,要永远牢记晴空的模样。不要怕,在职场,处于尘网之中,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历程。所谓破壳,便是从新的原点,把包裹着的尘网看做包装好的一小块天空。
破不开尘网,就做尘网里翱翔的鹰。离不开深渊,就把这当做垂直的前程万里。蹚过孤寂,不过是蹚过自己的心。冲破尘网,不过是用风冲破心的孤寂。绝没有绝对的尘网,也绝没有纯粹的天空,在心底将风刮起,所直面的便是万里无云。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尘网里的日子已成了过去,现在的你,便是新生的起始。做不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就书写一人的愁。做不到“同醉而自醒”,就在梦里乘一人孤舟。做不到“痴似相公”,就把一人的痴情寄托给风。做不了太阳,就做星光,做不了星光,就做自己,做不到轰轰烈烈,就做天地的野芳。相信我,时机一到,你便是欧阳修。
但记得,欧阳修也好,范仲淹也好,心境再伟大,也不要忘了,留一块常人的希望。
我希望你记忆里的所有日子,哪怕岁月纵横,也永远四季如春。我希望你心里的那片空地,哪怕满满当当,也永远井然有序。我希望你身处的那畔空间,哪怕太阳落山,也永远灯火清朗。我更希望你自己,无论何时,也无论何地,要永远向往朝霞,也永远爱着日落的模样。
我希望你的行囊里,要带着风生水起,也一定要带着一片枯寂。我希望你的旅途里,要看见雪的洁白,也一定要看见夜的未明。我希望你的脚印里,要藏着高楼的繁华,也一定要藏着野花的芬芳。我更希望你自己,无论前方,无论归处,要永远向往翱翔,也永远不要忘了脚下。
我希望你敢、你狂,敢把所有的过往狠狠地抛下。我希望你醉、你痴,把无法成真的美梦深深刻在心上。我希望你真、你淡,把细水远山婉转地绵亘悠扬。我更希望你,无论走了多远,无论路还有多长,要永远学会停下,歇一歇,也要永远问一问自己,疼不疼。
一切正好,也请你继续好好努力。
祝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岁月无忧,家人无恙。
30年前的自己
(指导教师:魏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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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在这座城市多停留的,只有你
王近松(20岁)
曾经一起看落日的你:
最近过得还好吧,我想你一定很忙。可不管多忙,别忘了看看落日。
又到了秋末冬初,满城的银杏树叶散落在地上。前几天和两位朋友去草海边拍鸟,霜重,让人心凉。每当看到落日,看到落日在湖面上搭起火堆,内心就会觉得温暖。
从南山出来3年,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尽管那时候,我们显得稚嫩,但那些远去的日子,让我们因为青春而放不下过往。
我想写一封信给昨天,但我们会在明天收到那封信。我一直有太多的言语想要告诉你,就像我们对于青春、对于孤独一样的概念。我们分开的时间越长,想要说的话就越多,相隔数百里,我只能向落日倾诉你。下班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树枝上的落日,被城市的高楼支撑着,我就异常开心,也会异常感动。这份感动,就像16岁的时候一样,可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能懂得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每当有类似的时刻,我就希望你快一点出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树叶一片接着一片落下,一起度过一天中最后的“耀眼时光”。
记得在南山的最后一个秋天,也就是3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拍过许多落日组图,晚霞衬着落日的余晖,将最后的光芒,都洒在大地上,就像一个孤独的人,在夜晚到来前,要趁着落日下山前,把一切都放下。
是啊,山野上,草木萧条,如果这个季节最旺盛的,莫过于落日吧。
我们一起看过落日下山的无数种方式,就像我们相逢,说了无数的话。这些话语被风打断,被风带走,留下的仅仅是记忆。但很多时候,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回忆足够为一个人疗伤。
你在贵阳还好?贵阳的落日是否抚慰你的心灵?我很多次路过贵阳,阴雨绵绵的,让我想在这座城市多停留的,只有你。
月初的时候,我从昆明到贵阳,高铁进入盘州后,雾霭满山,少了阳光,也会感叹这仙境般的场景,山在雾中若隐若现,也好比我去见你,很多时候,你也支支吾吾。但雾会散,我们的关系,也会像失修的桥基一样,在落日里得到各自的安慰。
很多时候谈到贵阳,谈到花溪,我都会刻意避开你。对于我而言,你并非像夕阳那样,属于所有人,我们只属于某个限定的范围,属于自己。很多时候我们见面,不谈及爱、不谈及过去或未来,因为某个眼神就会觉得很美好,那种美好可以治疗多少疼痛,就能占据多少快乐。
很多时候,总是打开与你聊天的页面,输入很多傻不拉几的话语,然后又删了;很多时候,喝醉了酒,就借着酒劲给你打电话,发语音。当第二天清晨从梦中醒来,恍惚间才明白,因为喝醉了,就打破了你的梦境,让你在深夜翻来覆去。
亲爱的,我曾经把自己比作云朵,诞生就流浪在天空,可是当你出现,我就觉得,流浪的一生也是有归宿的。
今天,我早早地从办公室走出来,我想看看北坡的落日,当你没站在我身边的时候,落日承受了多少言语。
亲爱的,有时候我在想,一株芦苇在落日面前,它就不是一株单纯的芦苇,它披着落日最后的光芒。飘扬的芦苇穗啊,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仿佛隔着一串芦苇穗。
当我知道,落日下去,我将走向黑夜的深渊,其实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你,还有千千万万正在回家路上的人们。
路灯不一定成为谁的归宿,但在路灯下,暖色调会使我们感到温暖。
当你在城市感到孤独,你就爬上楼顶,看看落日,那么美、那么壮观,除了这些,它还有我对你的倾诉。
亲爱的,落日在最后的时光,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而我们呢,还会遇到很多的十字路口,一起看不同季节、不同地方的落日,落日在冬天让人觉得,如此甚好,仅此而已。
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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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家乡的原野
王彦雅(12岁)
福建省龙岩北大附属实验学校七年级5班
家乡的原野:
你好!
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句话:“家乡的什么让我们念念不忘?”看到这句话时,我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了你——家乡一望无际的美丽原野,是你收纳了我无尽的快乐,是你承载了我无尽的记忆,是你陪伴着我度过了欢乐的童年。
每年春天,我家乡的原野啊,覆盖在你身上的洁白的冰雪开始慢慢消融,静卧在你身上的小溪,像条结束了冬眠的巨蛇,荡起了解冻后欢快的浪花,叮叮咚咚地,唱起了动人的春日赞歌。几片小小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阳光一照过来,就一点点融化开去。溪边有嫩绿的草尖儿悄悄探出了头,春风一吹,你的身上就像涨潮的沙滩一样,一夜之间由白色变成了枯黄色,又一夜之间由枯黄色变成了嫩绿色。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只见许多花儿开了,黄的、红的、紫的、白的……把你完全覆盖。树上也渐渐开了各种各样的花儿,于是,你便成了花的海洋,姹紫嫣红,花香四溢。
夏天来的时候,我家乡的原野啊,覆盖在你身上的草已从嫩绿变成了深绿色,也长得更高了。长的已长到齐腰高了,矮的还在拼命吸取水分,踮足凝气,欲与同伴试比高。蝉儿趴在原野不多的几棵树上,拼命嘶喊,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会窒息一般。黄昏,当太阳已经压在西边的山峰上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会相约而来,在你身上的草丛里玩捉迷藏,大人说草里有蛇,不准去,可是,我们也是一样要去的。我们去了无数次,蛇有见过几次,但却没有人被它们咬过。有时候,我们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竟然微微眯着眼瞧我们,然后趴下身子,继续睡觉,仿佛我们是它们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秋天,我家乡的原野啊,覆盖在你身上的草已渐渐枯黄了,它们变成了干枯的金黄色,秋风一吹,沙沙作响,就像好听的音乐。当时我家养有几只白兔儿,我常常会过来割一些草喂兔儿,兔儿特别喜欢吃这些干干的金黄的草儿,吃饱了,还惬意地躺在吃剩的枯草上打滚儿。那些小树一到秋天,就会结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果儿,附近的小孩儿欢快地跑过来,大点儿的孩子会噌噌地爬到树上,两腿紧紧夹住树干,一手拉住树枝,一手摘来野果,也不擦拭,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咬一口,浓浓的甜味从口中一直甜到心里,到晚上回到家时整个人都还沉浸在甜蜜里头。
冬天来了,我家乡的原野啊,你的一切都似乎陷入了冬眠状态。深冬的时候,下起了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落了叶的树木披上了白色的新衣,草地上早已是白皑皑的一片。放了学,我们喊叫着冲到你怀里,把书包一扔,就开始在那儿堆雪人、打雪仗,尖叫声、欢呼声,在白茫茫的群山间回荡,最终环绕在原野上,惊起了树上的片片雪花。
大家玩儿累了,就会躺在雪地上,在黄昏落日余晖下,看着天上的白云在蓝天下穿梭。天很冷,吹口气,都能看到白色的气体,像个被吃掉了大半的棉花糖,缓缓地在空中越升越高,渐渐地,这缕深藏了我对童年和家乡深情的白色气体,最终和天上的白云融为了一体。
我把双手交叠着压在脑袋下面,躺在你怀里,眯着眼看着漫天的云彩,悄悄地笑了。
迷恋你的:王彦雅
(指导教师:张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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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塔尖
吴任几(23岁)
英国利兹大学社会学院学生
爱丽丝·芒罗女士:
你的书第一次抓住我,是因为那把斧子。那把尾随着你和你父亲一路的,由一个喃喃自语的村民紧握着的斧子。你当时就毫无征兆地断定它会将你的父亲袭击,你惶恐,但你没能提醒爸爸。
然而无事发生。一切照旧。你的爸爸和握着斧子的人简单交谈了几句话,握着斧子的人甚至把你们带到了他的小屋里坐了坐。你们聊了一些有关威士忌与猫的话题。仿佛一切都是正常的。无非是,从那小屋出来时,你的爸爸嘱咐你不要告诉妈妈。
你们生活的小镇依然平静而温存。
这一看似冗余的信息就在你的那篇《重重想象》里。它仿佛毫无逻辑可言,甚至也不那么有趣。然而,而在我看来,这恰好概括了文学的本质。
当时的我,离文学的大门尚还很远。但就是那短短的几段触动到了我。我至今也说不清楚。
现在,我正在给你写信的窗外,我们的上海正以每天300万的车流量高速运行着。这些汽车正把人们运送到各自想去的地方,办成一些事情;晚上的时候又把他们原路运载回自己的家。我想,我也在窗外的某一部车里,神情严谨,对今天要做的事思则有备,而外表也已率先表现出一副即将辩论的姿态……
更多的事则在窗内发生。我时常和年少的你一样,总是担心某一柄凭空而来的利斧,会向我的家人突然劈来——突然出现的邮件、不可思议的诉求、出其不意的衰老、略有敌意的邻居……
我就当真摆出一副辩论的姿态来了。但又由谁来忍受这咄咄逼人的阵势呢?
于是只能回到文学,回到更为远久的“君子所以存诚”中去。
我是说,通过一定的努力,人应该可以回到本该有的真诚。可那把想象中的斧子暂时还不会因为这些努力而消失不见。就像你和我一样,很多人也时常看见那把斧子。
他们或许也是真诚的。借助网络,他们把自己的恐惧一板一眼地刻画了下来,然后发送。他们的愤慨在他们的读者中激起了更多的恐惧与仇恨,于是他们又愈发确信自己刻画的那把斧子了……
因此,我时常在想我究竟为什么写作?每当这时,我就又回到你的那些故事里去了。我想,我们的写作是为了唤醒更多的宽容:对世界的宽容,以及,对我们自己的宽容。
写,是因为有些复杂的人事不可言说,于是就只能付诸手中的纸与笔。但要如何写?又成了一个问题。
因为一些宽容是无法述说的。而我们所在的这个时代,有的作家以善良之名,为了世界冠以了更多的定义与呼喊。这些东西一多,想必又会少了许多宽容。那些作家所抛出的对斧子的诘问,无非只能让那臆想三人成虎。
——大概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们这个时代的真正的作家大多数都安于隐隐地活着,就像你……如此温存而不求抵达。于是,我坐在这座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里,决定给你写一封的信——疫情时我们的距离变远,但信又把我们的心灵拉近,就像在更古老的年代,文字比科技更好用。
这封信我只能写给你。
——聊一聊我们的文字给究竟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而对于我们自己又该怎么办?
然后,或许就像我们的作品一样,期待无事发生。
此致
秋安
吴任几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