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新星】固执的小屁孩

　　九月的阳光明媚而柔和。

　　庄稼收了，地里一下空了，而旷野上的草还绿绿地精神着，迟开的花还姹紫嫣红地鲜艳着。

　　9月1日，清晨，阳光透进屋子，撒满一世界的欣喜。

　　今日要去报到！他兴奋地转来转去，像往常我催他一样催我起床。

　　拎过手机，8：20，尚早！

　　昨日一场雨，把城市刷得干净而清爽，一下没了酷暑沉闷，空气中带着香甜的味儿。

　　路旁的果树上挂满小果子，红艳艳地映着浓绿的叶子，像一个个孩童欢笑的脸儿。

　　一切都闪着光，像春种秋收过后的另一场行程。

　　昨夜，小组里搞活动，担心他晚睡，提前退场赶回家，灯已熄了。

　　他躺在爸爸身旁，告诉我明天要去报到。很愉快，很期待。

　　“再去上幼儿园吧，我们担心你学习跟不上！”“你性格有点弱，怕你受同学欺负。”想起许多家长的忠告，我又开始了劝导。

　　“不，我不去幼儿园！”

　　“作业多，会很累。”

　　“我坚持！决不放弃！”

　　他很固执。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要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一年级？怎么做才能上一年级？领他逛街，路过那所小学，他总问我是不是就在那个学校上小学？

　　“一年级每天都要上课，回家还要做作业，很累。”“幼儿园里有那么多玩具，天阴下雨可以不去。你们班的许多小朋友都选择了再上一年幼儿园，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我做通了他爸爸的工作，同时开导他。

　　“不，我就要上一年级。”

　　一个小屁孩竟然这么执拗，不过是出于好奇、新鲜而已！直接领着他去幼儿园呆两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秋天在甩尾的8月悄悄来临，一场大雨把一个散淡又令人惬意的秋呈现在我们面前，金色的麦田里横躺着白杨树斜长的影子，倾满一地的阴凉与舒畅。星光映照的夜市不再热闹，昏黄的光影里，长长的薄衫与青白色的面容让秋凉的感觉明显起来。

　　大地完成了一场生命的行程，即将进入冬季漫长的休整期。而人间的奔波与追求永无止境，总有失败的灰暗，总有难以逾越的困境，也总会生发新的希望。

　　每当看着他熟睡时稚嫩的脸，听着他微微的鼻息，想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困惑，便感叹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感叹岁月的无情，羡慕他此刻拥有的时光，真希望他不要长大。

　　他总是向我发问，问得我难以回答。我告诉他，人长大就没意思了。“为啥？”“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总让人烦心又无奈。”“为啥？”他又问。“为啥？”是他的口头禅，时常，因为他的穷追不舍搞得我没了耐心而嫌烦他，他便知趣地住了口。往往，我正在懊悔刚才的粗鲁，意识到一个母亲，一个启蒙老师缺乏足够的耐心时，却又接住了他的发问。

　　我很后悔不该把大人那些失却了新鲜并带着灰尘、污渍的东西塞进他一尘不染的世界，过早地让他感受到这世界的冰冷、无奈、痛苦和忧伤。我曾告诉他，人长大会很累，会衰老，会死去，会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

　　“妈妈，我不想长大。”好多次，他这么告诉我。我很难过一个小孩对长大竟然产生了抵触。

　　“不会的，你看妈妈不是每天都这样吗？”“可是，奶奶为什么老了呢？她的头发为什么白白的？爷爷的牙为什么掉光了？”面对他的追问，我没有更好的答案。当我带着他去给母亲上坟的时候，他便知道了死亡。时常，为着不曾见面的外婆而泪眼蒙蒙。“她为什么不起来？”“她到天上去了！在天上保佑你呢！”“噢。”有时，正做着什么事，便对着天空问我：“她看见我了吗？”

　　总觉得他还小，脑皮层如果冻，蒙昧无知，稚不谙事。却原来对世间事物好奇又敏感。是我不对，因为生活的诸多烦恼而埋没了它的光辉。“人长大了，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也能发现更多美好的东西，也才能独立起来。比如……”“噢，是呀！”他又开心起来了。

　　经我反复劝导，他勉强同意了却很不情愿。开始翻开早教衔接班的书本拼读拼音，照猫画虎地写字，学着拆分数字。只是吃饭与做事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三心二意，恼得我发火大吼。

　　开学在即，我毅然决定让他再去幼儿园逛一年。轻轻松松中，零敲碎打地给他打打基础，以防他突然面对课业压力时的不适应与招致而来的自信丧失。私自，还有一个不言自明的缘由：缓解我俩工作上的压力。其实，每当想起他不情愿又不得不顺从我的样子，我心里其实很不安！

　　清爽的秋天来了，放飞田野的鸟儿又被收拢到了校园。一时间，到处是开学的消息，一个个校园里又吹起了人生起航的号角，开启了一场场紧张又蕴含希望的行程。

　　“什么年级做什么事！不要担心他小，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会成长得更快！”幼儿园园长不愿意接收他并开导了我一番。

　　他终于赢了，兴奋异常。

　　“那以后晚上10点就睡，一年级不比幼儿园，要早起。”

　　“9点我就睡。”他信心十足。

　　开学前两天，只要我一喊，他就翻身起来了，尽管一脸的懵懂。吃饭磨蹭的习惯也在慢慢改变。

　　迎着开学季的阳光，沐着九月的清风，我们领着他去报道。校门外排了一长溜家长和一个个小家伙，他蹦来跳去的，趴在铁栅栏大门上，对着里面的一个小家伙问：“你也上‘四小’吗？”

　　校园里又生龙活虎起来，原本陌生的孩子们很快嬉笑疯闹起来。

　　看着空旷的操场与校园里枝繁叶茂的大树，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和洁白轻盈的云朵，我感觉自己的青春又回来了。

　　填报报名手续的中间出了点小差错，我又故意试探了他一次，他以为他的愿望真的落空了，答应我去幼儿园，却是满脸的失落。

　　家长们围着班主任登记信息，交孩子的入学资料，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完成了他的所有入学手续。

　　真是不假，培养孩子除了亲情投入就是资金投入。夏季、秋季套服、各种作业本、书皮纸，一下就刷出去几百元。前两天，还给他买了一套秋季套服与鞋子，还有新书包，还有报名参加的学前幼小衔接班，前一年就开始的绘画班、跆拳道班的学费，远远近近的，差不多八千多吧。但是，看着他抱着校服的满足与踏实劲，想象着他未来的样子，我感觉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幸福与骄傲。

　　开学前的那个周六、周末，我没有让他去上绘画班，好再延续一下他的快乐时光。可我们要上班。他提着学习机，随我到了单位，在我顾不得的情况下，过足了看动画片的瘾。谁知，上级来通知，需加班至深夜，只好把他送往奶奶家入住。

　　忙碌的工作，让人有些心烦气躁，深夜窗外风声呼啸，半夜醒来竟不能寐，直到清晨。

　　早晨，天气阴沉，似有雨来。我和他爸爸急匆匆赶往他奶奶家。半道上，他用奶奶的手机打来了电话。平日还在酣睡的小家伙已吃过早饭。我们告诉他很快赶到，没两分钟，电话又来了，他催个不停。

　　他一脸的兴奋和急切，接过新校服，急忙打开穿起来，竟激动慌乱得穿也穿不好。

　　新校服着身，一下便把他变大了，还真像个小学生，帅帅的，好可爱。

　　赶往学校的路上，他不停地催，怕迟到。

　　按照规定，我们被挡在校门外，站岗老师交待一个高年级女生将他带入他的班级。

　　天上刮起了风，很冷，我们目送他背着书包走进了校园。他的书包是他自己挑选的，封面上画着“战极王者”的图案，是他极为喜欢的。

　　他一直往前走，渐渐淹没在那些小小的身影中，一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