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大山里的“诗奶奶”

　　本报记者 赵小萱/摄

　　李军在退休前当过中学教师，在教育局当过干事，后来在湖北十堰市街道办工作，是一位有文化修养和内涵的老人。退休后，她有养老金，也有女儿陪伴，可以在市区安享晚年。可是，她选择回到第二故乡——湖北省竹溪县黑龙洞村。

　　黑龙洞村依山傍水，不过地理位置偏僻，属卾、渝、陕三省交界的秦巴山区。从最近的地级市出发，也要将近4个小时的车程。村里的壮劳力都出去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偶尔传来的鸡犬之声，更让人觉得村里如此寂寥空荡。

　　事情由砸玻璃引起

　　李军回到这个偏僻的地方，除了照顾年老体弱的哥哥，还因为她忘不了这里淳朴的民风。李军小时候家里很穷，有时候缺粮，是邻居们的接济让她和哥哥吃上饱饭。如今回归也算是一种回报，她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这是她的养老之地。

　　她把老房子整理一番，为破旧的窗户安上新玻璃，屋里顿觉明亮许多。

　　暑假到了。有一天李军在屋里午睡，被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出门一看，自家的玻璃窗被砸，玻璃碎了一地。几个孩子站在门外空地上，大声评论着自己的“战果”。

　　是他们用石块砸碎玻璃的。一个较高的孩子，见李军出来，不仅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反而很不礼貌地对她嚷道：“你这个老太婆，是最近搬到我们这里的？”

　　李军没有发火，她清楚发火也不顶用。多年教师工作积累的经验，告诉她这样的孩子需要引导。

　　李军叫住他们，仔细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孩子们见她没有责备、伤害自己的意图，倒也愿意和她说起自家的情况。原来，这些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们放学后无所事事，有人拿着大人的手机玩游戏，有人在野外翻滚打闹，甚至还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这些孩子正是长身体和长知识的阶段，不能处在这种放任不管的状态。她想到自己小时候，由陕西辗转来到这里时，黑龙洞村的村民对她呵护备至，才有了自己的茁壮成长，现在，该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如何管理这些孩子？李军想到自己和哥哥，至今保留着诵读四书五经的习惯。是否可以通过诵读这些国学经典，让这些孩子明了其中做人做事的道理，培养他们好学向上的劲头？说不定，在这些孩子中还会出人才呢！

　　李军把自家的一间小屋腾出来，再用自己的退休金购置了一批桌椅，书柜和几千冊国学经典类的儿童读物。

　　可是，那些留守儿童会来这里安心读书吗？

　　从激发个人兴趣入手

　　平日里野惯的孩子们，尽管人坐在屋子内，心却飘逸到室外。李军想把这些孩子从野外拉回书本，光靠讲课、诵读经典原文是远远不够的，只有从激发个人爱好入手，让他们在主观上愿意坐下来听讲。

　　她把孩子们按年级分成两个班，选拔了班长和学习委员，根据签到次数、阅读次数，给予一定奖励，让孩子们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慢慢养成他们的学习习惯。

　　相比城里孩子，这些农村孩子底子薄，可是一旦激活他们的兴趣，学习效果会成倍增长。有的孩子为了每周的评比，晚上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在诵读。他们把诵读经典，看成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还亲切地叫李军为“诗奶奶”。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如今的黑龙洞村，每到黄昏时，家家户户的炊烟和书社里的清脆读书声，交相呼应，相互缠绕，勾勒出一幅祥和文明的画卷。

　　李军的书社叫“经典100悦读社”，寓意是“愉悦地反复阅读经典”。悦读社不但朗读经典，还开设体育、美术类的课程，引导孩子的德智体全面发展。

　　寒暑假里，李军还联系县里的“诗书画协会”“安幼养老中心”的老师志愿团，给孩子们免费上艺术类课程。一些生动有趣的比赛，如故事会、飞花令等，也在孩子们中间展开。

　　在一个宽广的露台上，60多人围坐在用8张长方桌拼成的“大桌子”周围。李军一句句地领诵，学生手捧《论语》大声地朗读，演奏出一首和谐的乐曲。

　　在“诗奶奶”的引导下，一些原本爱打闹的孩子安静了。他们坐下来读书，言行举止变得文明礼貌，不少人已学会了自我管理。

　　小山村出了一个“诗奶奶”，自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2017年，在当地政府的关心下，李军的书社移进村委会，一间400多平米的房间，供他们永久使用。团省委和竹溪县团委先后为书社捐赠5万元现金，还曾加音响、电脑、电子屏幕、空调等硬件设施。武汉市5所大学的13名教授前来支教，并带来了捐赠的物资和书籍。

　　2018年上半年，在邻村大东沟村，“经典100悦读社”分社开张。

　　孩子越来越多，李奶奶一路走来，背后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把根子扎在山村

　　李军常年有慢性病，医生特别关照她不能过度别劳累，还要定期做身体检查。一次，她去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非常不好，医生让她住院，要挂5天盐水。才挂了3天，她在微信里听到孩子的声音，便拔去针头，溜出医院，连夜赶回了黑龙洞村。

　　李军当年靠自己努力走出大山，也培养了她优秀的女儿。女儿本想在母亲退休后，接她去享受天伦之乐。可老母就是喜欢山村，实在让女儿不解。这次李军住院，女儿想在她出院后接去家里好好照料，尽尽孝道。哪知有病在身的她，毫不犹豫地回到山里。

　　李军入选了2017年全国爱故乡年度人物候选人，入围2017年度“十大新乡贤”，2017年度十堰“十大好人”等称号。

　　2018年，书社被评为“湖北三十佳乡村书屋”。

　　2019年“五一”前夕，李军到武汉参加2019年湖北省全民阅读月启动仪式，捧回第三届全国“书香之家”匾额。

　　2019年“六一”，竹溪县团委委托“悦读社”牵头，在4个乡镇，新建5个留守儿童之家，将会有更多的儿童有机会走进经典。

　　李军的行为感动了无数人。

　　有一个小学代课老师叫危霜，几次来到“悦读社”，主动要求包下艺术课程，成为一名志愿者。

　　李军的同学、退休高中语文老师贾红，专门从上海家中赶来，为孩子们送书、支教，每次来山村都要停留一周以上。

　　李军的弟弟李余，在暑假里和朋友们来到黑龙洞村，教孩子英语、国画。

　　还有一名学者听了李军的事迹，利用假期时间，专程从国外赶来为孩子辅导。

　　李军为孩子们开了一个天窗。

　　她的不懈努力，培养出孩子们勤奋好学的品格。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领着孙子，步行几公里赶到书社。他们如饥似渴，盼望孩子成才。她用善心接纳他们，用爱教化他们，使孩子不在野外奔跑，使他们懂得做人的道理。

　　在李军和孩子们之间，自然地形成一种默契，正如她所说：“我伴孩子成长，孩子伴我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