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莫怪春风来早（小说）

　　本报记者 龚蓉梅/摄

　　父母常年在外寻求生计，所以二柳自小便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少年的青春里，最多的感触便是离别与重逢，重逢再离别。

　　但是少年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他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重逢上。他始终记得妈妈说的，当屋子后面那一棵银杏树的叶子都落了的时候，她和爸爸就回来了。

　　听奶奶说，那棵银杏树是爸爸小的时候栽下的，而今已算是枝繁叶盛。二柳让爷爷帮忙搬了一块青石到树根旁，这样，那块地方便成了二柳的根据地。二柳的家正好位于村子的中心，所以村民们或是外出，或是归家，常常会路过二柳家门口。村民们也经常见到这样一幕：一个少年坐在一棵银杏树下，双手撑着脑袋，望着远方。

　　二柳时常会想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叫“二柳”呢？奶奶说是村子里教书的乔先生送给他的一个小名。他便去问了乔先生，而先生只是轻轻地笑着，说等他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少年郎心思总是简单，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着，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二柳不是很懂书上说的“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样的道理，他只知道乔先生说过，好好读书可以让爸爸妈妈高兴。二柳问乔先生：“好好读书可以让屋子后面的银杏树叶子掉得快一点吗？”乔先生笑着不说话，二柳便明白了。不能。但是既然可以让爸爸妈妈高兴的话，那也就足够了。

　　正如山间小溪的细水流长一样，时光也只是在生命长河中慢慢徜徉，不急不缓，轻轻流淌。岁月留在了二柳翻过的书中，印在了那块青石上。

　　这一日，二柳很高兴。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捡到了一只瘦瘦的小狗。二柳把它叫做小白，也没什么其他意思，他就是觉得小白的毛很白而已，像雪。二柳很满意他取的这个名字，主要是他觉得和他自己的名字比较搭。还有就是他每次叫小白，小白都会摇头摆尾的，显得很是高兴，二柳就更加满意他取的名字了。

　　从这一日开始，银杏树下的那个少年旁边，多了一只白色的狗，从远处看去，就像多了一块冬天里白色的雪。

　　夏天，世界就好像一口大锅，天上的太阳就是一堆很大的火，给万物不断地加热。庆幸的是，树叶很密，呈苍翠色，如翡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绿光，树冠洒下一片阴凉，温热的风吹入叶间，片片银杏如扇轻摇，为树下少年送来阵阵清凉。就连小白都渐渐收敛了它那粗重的喘气声，不过它仍然把它那长长的舌头伸在外面。二柳轻轻地抚摸着小白的头，小白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本是十分宁静的画面，却被小白的一声“惨叫”打破了，原来是二柳趁着小白不注意，偷袭成功，抓住了小白的舌头。小白呜呜地叫着，同时猛翻着白眼。明明感觉它在求饶，却又好像在鄙视着小主人的幼稚行为。

　　二柳躺在地上，阳光透过稀疏的小孔落在他身上。看着摇动的树叶，二柳突然想起了书上的一句话：“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可这长长的夏日啊，你什么时候能离去？你走了秋天就来了，那冬天就不远了啊，所以你快些走吧！

　　时间仍以不急不缓的步履蹒跚着。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银杏叶上镶嵌了一层金色的花边。一天，二柳正坐在树下青石上读着书，突然从树上飞下来一只淡黄色的“蝴蝶”，袅袅婷婷地停在了书上，二柳便将它夹在了书中。二柳抬头望着微微晃动的树叶，四下无别声，只听得一簇簇叶子在那儿轻轻摩挲。书上说，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二柳的眼里写满了笑意。

　　日子过去了多久呢？二柳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今天落了多少片叶子，他只知道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地上的叶子越来越多了。在二柳看来，树叶归于尘土，也是令人欣喜的事情，因为书上说了，“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树下叶子越积越厚，二柳从中没有体会到古人的悲秋之意，在少年心里，只有欢喜。

　　而让二柳更欢喜的是，在不知不觉间，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起了白雪，银杏树上还只零星地吊着几片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雪连着下了几日，它终于感觉到累了，这一个夜里，雪停了。天地入眼一片银白，月亮悄悄冒出山头，挂在天上。突然，二柳听到了小白的吠叫声，借着月亮淡淡的微光，二柳看到不远处有人踏雪而归……屋后银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悄然离枝。

　　二柳多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妈妈说银杏树叶落完他们就回来，可是妈妈没有说的是，当银杏抽芽的时候，他们会再次离开。妈妈不说，但是二柳知道。

　　“春风啊，你走慢些，哪怕迟一点也没有关系。”

　　春风好像听到了少年的呼声，可是却没有听从，反而好似走得更快了。“东风夜放花千树”，二柳觉得一点也不美。这一天清晨，银杏抽芽。少年坐在树下，双手捧着下巴，嘴中喃喃，细不可闻，或许只有旁边的小白知道。

　　“二柳，儿留。儿想您留……”

　　温暖的阳光铺满大地，也落在少年的发角。二柳忽然想起了乔先生对他说的一句话。

　　“春雷一动，万物将醒，春日融融，一切生机皆在于此，所以啊，春天是很好的，你不要觉得它来得过于早了。”

　　乔先生，学生明白了。

　　此时，树上枝头嫩芽笑得清清浅浅，树下青石上的少年有春风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