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老雕刻师（小说）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他又要出现了！”

　　老人紧盯着红桧木门，老迈摺皱的额头冷汗涔涔，近来每当创作低潮，“他”就会立即出现，老人感到十分苦恼不解。

　　门把转动，木门砰地被推开，出现的是一位英姿焕发的青年——健硕颀长的身材、坚实弹性的皮肤、高挺自负的鼻梁、炯炯发光的大眼睛、飞扬傲气的双眉、浓密乌黑的头发，以及带着嘲弄的光泽嘴唇。

　　“啊！年轻真好！”老人暗暗赞叹。

　　年轻人目中无人，霸气十足地走到木架前，木架上尽是精致、巧丽的美女雕像，他脚步移到一尊最美的红衣美女雕像前停下来，脸上倏然换上温柔的情意，痴痴凝望良久，然后自大狂妄地走到老人面前，霸气傲慢地对老人说：

　　“还是不肯卖给我？”

　　“任何一尊都可以，就是这尊红衣美女不可以，这是我年轻时用我最丰沛的热情雕刻的作品，是我的登峰造极之作、是我最钟爱的作品，现在再也雕刻不出这么美丽有灵魂的美女雕像了。”

　　“你配吗？照照镜子，老头子！你现在还配拥有这么美丽、这么有神采的美女雕像吗？这么老了还一直沉溺于过去的荣耀。”

　　“你给我滚出去！”老人狂哮。

　　“哼！总有一天你不给我也不行。”

　　年轻人嘴角又浮起嘲讽的笑意，狂傲地走出去。

　　老人沮丧地将身体挪到墙上的吊镜前，镜中赫然出现一张老朽的皱脸，老人自己都吓了一跳，泪水盈眶而出，镜里一片模糊，脸庞形成怪异的扭曲，老人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纹沟流下来……

　　待一睁开眼，镜面光洁清晰，映出一张年轻、俊逸、意气风发的脸。“这不就是年轻时的自己吗？除了服装，怎么跟那个年轻人一模一样？世上竟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老人狐疑地低喃着。

　　脸庞后映出背后木架上那一排美女雕像，其中那尊红衣美女雕像突然开始蠕动，其他的也跟着动了起来，接着所有美女雕像都走下木架，在红衣美女雕像的引导下婆娑起舞。

　　红衣美女雕像踩着优雅的舞步过来邀他共舞，他牵起她的手，狐步、回旋、激转、飞旋……一支舞又一支舞舞个不停，多曼妙！多陶醉啊！

　　不知舞了多久，他猝然发觉镜中又出现那个枯朽、老迈的自己，舞池仍歌舞不辍，只是红衣美女雕像的舞伴换成那个傲气自负的年轻人，他们拥得紧紧的，正迷醉在慢步的舞蹈里，老人颓丧地倒在躺椅。

　　舞步越来越慢，渐渐地美女雕像一个个又回到木架上，最后连那红衣美女雕像也依依不舍离开年轻人的怀里，回到原位。

　　这时年轻人又走到他面前，又霸气十足地对他说：

　　“红衣美女雕像该给我了吧！”

　　“拿去吧！”老人痛下决心有气无力地呻吟。

　　年轻人抱起红衣美女雕像，看了老人一眼，牵动一下嘴角的笑纹，没有感谢只有嘲讽，得意洋洋地出去，门又砰地关上。

　　老人望向窗外浩瀚夜空，满天星光灿烂、圆月皎皎，星月交辉从窗外照射进来，映在老人脸上刀刻似的纹沟，窗口风铃响起轻脆的乐音。

　　老人倏地跳了起来，几成灰烬的创作热情再度熊熊燃起，他精神抖擞拿出蒙着厚尘的木头放在工作桌上，再拿起雕刻刀、凿子、锉刀……又热情洋溢利落地雕刻起来，不眠不休。

　　几天后，老人的一位艺廊老朋友来到他的工作室，推开虚掩的木门，他惊愕、震撼——红衣美女雕像前又出现一尊新雕塑的男性雕像！颠覆了老人过去耽美的风格，是那么质朴真实，脸上虽布满生命的轨迹与沧桑，却是一派祥和、圆融，而趴在那尊男性雕像前的老人虽已疲惫沉睡，仍口中喃喃：“我重生了！我是不老的老雕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