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戴着手套,摆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和翡翠的纤纤素手,如今浸在乡村冰冷的山水中,清洗着从自家菜地里割下、和茶花一起长大的42棵新鲜大芥菜,把它们摊在竹竿上,静待阳光抚慰,等脆嫩的菜茎变得柔韧起来,加盐,揉青,捆卷,慢慢发酵成梅干菜……
因为疫情,美国宝石学院(GIA)宝石学家王小瑕已经有一个多月待在浙江省杭州市桐庐县的乡下老宅。这是她印象中,30年来和爷爷奶奶、父母共同在一起最久的时光。每天吃饭时,一大家子人一起追剧,已经看完两部电视剧。
做梅干菜那天,82岁的奶奶把她一顿夸,然后偷偷塞给她100元,说是工钱。王小瑕把图片晒在朋友圈,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写道:奶奶,其实我的工费很贵的——当然,奶奶没有朋友圈,也看不到她的吐槽。
王小瑕往日主晒珠宝产品的朋友圈,最近增加了许多乡村田园生活的温馨画面:第一次平整土地种下30棵莴笋;亲手种下的金橘树;用自产的黄豆点卤水做豆腐;和爷爷学做地瓜粉;自家无农药版大柚子皮切细丝,加上爷爷养的蜂蜜做蜂蜜柚子茶……还有一段没加配乐的小视频:平静的水面倒映着白墙灰瓦的农居、黄绿色的树冠,视频背景很静谧,能听见潺潺的溪水声和布谷鸟的歌唱。她说:“干完农活,这是最佳收获。”
爷爷家有10兄妹,年龄加起来913岁,最高寿的大姐活到103岁。一大家子长寿的秘诀是粗粮、多动、家和。小时候,奶奶无数次吓唬过她,如果浪费粮食,长大后会嫁个麻脸的丈夫。“现在想来,那是多么朴素的关于节约粮食的教育。只有自己亲自耕作过,才能体会到每一颗菜、每一粒米来之不易。”
同样感到乡居生活乐趣的,还有读小学五年级的“棒棒汤”小朋友。大年三十,妈妈带着她赶回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乡下老家。往年他们待到初三就回城,今年年初二封村了,一家人在乡下住了一个多月,才回城市两天,小朋友就憋不住了,强烈要求妈妈带她回乡下,于是又搬回安吉。
在乡下,每天早上,听着鸡叫和狗叫起床,做一会儿作业,和爸爸在家门口打羽毛球,下午去河边挑马兰头,或者跟着外公上山挖笋,这让“棒棒汤”感到非常惬意。
因为闲暇,外公操持起了多年不做的竹编活儿,靠着回忆编出漂亮的竹篮,然后又开始制作竹匾。“棒棒汤”也加入了,她蹲在地上,没多久就能娴熟地把细竹篾按规律插起来,竹篾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外公怕她伤了手,她不戴手套也毫不在乎。
“棒棒汤”的妈妈对女儿表现出的这种能力和耐力感到吃惊,竹编这手艺,她小时候也不曾沾手过。女儿还可以一个下午剪完院子里刚冒头的艾青,“卖”给父母换取零花钱。没有了往年农村繁忙的走亲戚“任务”,她忽然发现自己和女儿都很适应村居生活,就在城里的朋友抱怨买菜不便、菜价飞涨时,她踏实地看着满院子的白菜、莴笋和青菜,赏着山上折来的红梅、腊梅,“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样开心”。
同样因为疫情滞留在乡村老家的画家小毛,带着妻儿自在地在田野里散步。砍下竹子,亲手锯掉竹节做成花瓶,插上梅花摆在简陋的桌子上,铺纸练字之时,暗香浮动。孩子们则围着碳炉烤地瓜和橘子,屋子里充满烟火气。他把照片晒在朋友圈,引来朋友们的赞叹,称他过着“毛子柒的生活”。
带着儿子爬了一趟浙江省淳安县自家的茶山,大学历史教师余清良感慨,“也算让他认认路”。以往总是来去匆匆,今年这个超长假期,他几次上山挖野兰花、采药,还“啃完”一本在书架上多年而没读完、晦涩难懂的《当代史导论》。十几年不见的大学同学,都来向他讨要野兰花。新茶尚未长出,但距离喝上新茶的时间不远了。余老师揣摩着,今年是不是要在老家采完新茶才能正式开学。
一位女教师,因为封村留在了余杭老家。学校要求给学生们开网课。她找遍了整个山头,终于找到一处地方信号稳定。第二天,她搬着2张小板凳和笔记本电脑,坐在山路上开启了直播课程。
这次的乡间生活,让王小瑕对大自然的节奏有了些领悟。在布谷鸟的歌声中,她来到田野播种,在与大地和阳光的交流中,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不再是都市中那种亚健康状态。一次灾难过后,好像慢慢知道,什么是对自己特别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