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疫期上班的日子

　　曾几何时，在家办公，是多少人翘首以盼的事。在这个特殊的春天里，疫情的一声紧哨，让这个盼望成了现实。

　　从大年初二得知这个消息后的那刻起，家人们对此事的响应比我还积极。在老家这块远离城镇的土地，乡人惯用的方式，是用早做打算来防备未知——

　　舅舅帮我拉好了办公所需的宽带网线，爸妈给我搭起了上班必备的板凳桌椅。我身居其上，打开电脑，同样准备在家工作的微蓝发来微信问我进程如何，我调了调的屏幕的角度，给后背垫上枕头，答了一句：演习完毕，不偏不倚！

　　那天全公司有几万人一起在家线上开工，于公司而言，这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洗漱完毕，理好着装，早早地候在屏幕前，可惜年前回老家时忘了带上工牌，不然上班的仪式感还能更强烈些。早会改在了视频会议里，熟悉的头像一个个如约而至，大多数同事们均穿戴整齐，精神状态与正常上班期间无异；只有偶尔的同事睡眼迷离、懒于梳洗，仿佛工装便是睡衣。

　　没过几天，我便发现，能洗个头再上线，便是对同事的最大敬意；能化个妆后再进入屏幕里，这种精致上升到人际关系，大概可以算作三生有幸。早会散罢，大家各自回归本职，省去了线下会晤的繁琐，所有的流程在线上逐步进行。

　　年还未过完，家人们便相继收到了延迟上班的通知。但在家上班这个安排，仿佛只是专属于我一人的幸运。在往后的日子，这个远在村郊的家里，逐渐上演了一幕幕“一人上班全家参与”的戏剧——

　　从上班第一天起，老妈充当起了我茶杯的“掌柜”，只要我这个“客官”一声吆喝，杯子里准能溢满热意；上班不到一小时，妹妹又投来一包零食，顺便留下一句寄语：“不够还有，你尽管吃，有何差遣，微信联系……”就连此前基本在12点钟准时登场的午饭，也为了配合我班次的迁移作出了“整改”，我仿佛成了开饭的指示牌；午后上班不久，电脑中的文字已渐渐变得扑朔迷离，老爸削的梨比我的困意来得更及时，金粉褪尽果香扑鼻，瞬间激发斗志；三四点的下午，阳光在窗外晃动出了些许重影，舅妈推门而入：“来来来，暂作休息，下午茶走起！”走近才看清她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炸鱼……生活如戏般登陆我的临时办公室里，与我司在大年初一邀请全球网友免费观看的电影《囧妈》情节类似。

　　受益于家人不期不懈的投食，在家上班的这些日子里，我竟然少有的集中注意力，鼠标游走和键盘敲击也从生疏变得从容。与在公司上班的平时相比，还多了些全神贯注，这让人始料未及。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写给疫区同学的那句话——不同的经历，是人生的纷呈之一。

　　但纵使是亲密如家人，职场中的许多事也未必可以全盘托出。受限于工作的特殊性，公司中的细枝末节，我通常都需避开家人，与同事的交流尤其如此。别的不说，至少你无法掌控口中随意蹦出的、某些在他们看来却三观俱裂的词语，经过他们那狂野生长的想象滋润后，会认定你身上存在了多少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应承受的东西，这样的“代沟”若想修缮，则需付出更加漫长的口水。

　　在这个异常特殊的时期里，我和同事们也被迫专注地当起了网友。

　　不过，与在家里享受“巨婴”般待遇的我相比，那些被疫情“扣留”在主城里的网友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往往都需要提前一天便构思好明日三餐，以免在中午为数一小时的休息时间里手忙脚乱。外卖这种看似便捷的产物，受限于疫期的时效性和安全性，也不再是不二之选。

　　纵然是难得清闲的休息日，平常再精致的女孩子，也须提前规划好生活用品清单后再出门，以保证每家每户三天一人一出的“出门证”不至于浪费到仅为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相比之下，我虽是远在乡村，也没有自由到随性，但无论如何，也总比把上楼下楼当散心的要好很多。

　　在家上班的日子，因为大家纵无亲朋守候在侧，也有猫狗环绕在旁，而我屋中还有鸡鸭鹅来凑热闹，偶尔一个语音便是一曲家禽大合奏。我家的鹅更领其中精要，每到黄昏时分必成群鸣叫，关键是同事们也读懂了这暗语：“你家的鹅又回来了，不用看表，准是六点半了。”

　　有同事提前从外省回来，在社区的安排下主动居家隔离，谁料隔离期将满，室友竟也回来了，于是在社区重新领取14天隔离套餐。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起来：“这个时候，在家上班的重要性就体现尽致了，剧增归属感。”

　　在家上班期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我偶尔也难捱的，是夜班。寒夜深深，孤灯一盏，白天的声色烟消云散，宇宙本来的面目无声凸显，那就是在家上班也无可避免的寂寥恬淡。每当我觉得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对自己说：“别急，再等等，还有几十首歌的时间你就可以下班了。”于是在《斯卡布罗集市》的余音中，脑海中总能浮现那样的画面：偶尔下班较晚时，全家人都吃完了饭，老妈守在旁边默默看我吃完，嘴边传来若有似无地一句念叨：还是在家上班好哈，至少你“下了班”，不用担心晚饭。

　　在家上班期间，吃往往是永恒的话题，我们习惯于把计划在疫情结束之日买单的场所命名为“新冠”，如四号楼的“新冠咖啡”、念念不忘的“新冠火锅”、年前爽约年后迷途知返的“新冠烤鱼”。如果我加入其中，对白也是一如既往：

　　人家说：“我突然想吃手搓汤圆……”我说：“哎，我已经连续四天早上吃这个了。”

　　人家说：“我好久没吃凉拌折耳根了……”我说：“哎，真巧哈，昨晚才吃了。”

　　然后，我接着说：“看摄像头啊各位，送你们一颗刚从地里摘的草莓！”这下轮到其余人说：“哎呀，行了行了……”

　　公司的返岗日期虽一延再延，但我们的心，终究不再怀揣不安。

　　我们深知，冬天正在瓦解，春天即将盛放。彼此再忍耐些时日，就能一起把春天迎来。（责任编辑：龚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