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谢宛霏/摄
小雪节气过后,天地间终于凛冽起来,尤其是昨天夜里弥漫在天地间的那些碎琼乱玉,让冬变得名副其实。早晨微信收到了我爸发来的几张照片,上面是一条冰封的大河。在微信中爸说:“昨天开车路过浑河,发现河面已经被冰封住了,忽然想起了咱们家屋后的那条小溪,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冻得结实了。”
爸一直在外地打工,每次回老家都是短暂停留,故乡在他那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记忆中的符号。看到微信,我的思绪也忽然悠远,回到了那个隐在丘陵中的小村,回到了那段温暖的岁月。
小时候,我家屋后有一条小溪,每到冬天,小溪便被冰厚厚地拥在怀里,两岸的住户之间再也不仅仅依靠着那些简陋的小桥,随便在任意一段冰面上,都可以行走,此时被小溪割裂开的村庄终于变成了一个整体。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结冰的小溪更让我们青睐,因为那是我们期盼了一年的游乐场。
在这段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尽管资源匮乏,我们却极尽想象地玩出了无尽的花样,打冰尜,踢砖,彼此追逐……不过最受我们男孩子欢迎的还是冰车。冰车结构简单,几块木板固定在两条底架上,在底架下镶嵌笔直的铁丝减少摩擦,再加上两根控制方向与前进动力的铁钳,便成了我们童年最风驰电掣的坐骑。
在冰冻的小溪上,我们各自驾驶着自己的冰车,玩警察抓小偷,玩竞速,有时候还会跑到小溪的支流,那里的冰面特别狭窄曲折,有些地方甚至只有脚掌宽,在那里我们挑战极限,看谁用最短的时间通过,谁就是胜利者。偶尔有谁用力过猛在冰面上翻车,大家会一边赶过去搀扶,一边嘲笑着小伙伴的笨拙。欢声笑语在小村的上空回荡,纯净而美好。
尽管冰车的构造十分简单,却也有高下之分,区分的标准便是底下的铁条。次的是铁、铝,好一点的是钢筋,最好的就是一种叫角钢的材料——摩擦力小,滑起来速度快,耐磨抗用,属于冰车中的贵族。我的第一架冰车是铁条的,磨损快速度慢,每年都得坏几次,我做梦都想拥有一架角钢的冰车。不过角钢这东西在农村属于稀罕物,我虽然梦想着角钢冰车,心里却从来没奢求自己能够拥有。只是看着隔壁木匠家的儿子的角钢冰车暗暗流口水,偶尔借机会坐一坐,滑几下,便觉得非常幸福。
记得那是除夕的前一天,鹅毛一般的大雪将整个天地裹挟进了一个童话般的银白世界。爸从沈阳打工回来,还没进家门便高声招呼我,说要给我看一样惊喜。我以为他如往常一般给我带回了农村难得一见的零食之类,没想到进屋之后,爸变魔术一般地从背包中拿出两根半米多长的角钢,我瞬间有了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
来不及休息,只把行李放进屋子,爸就出来给我改造冰车,我也兴奋地跑出来蹲在边上看。他先用羊角锤将冰车上已经磨薄了的铁丝卸下来,然后比量了一下冰车的底架和角钢的长短,用钢锯一下一下将角钢锯成合适的大小,再将角钢和底架摆好,一锤一锤地将角钢固定在底架上。只不过十分钟,我梦想了好久的角钢冰车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此刻虽然是漫天飞雪,但是依然熄灭不了我火热的内心。我把冰车抱到屋子里,一边摩梭着闪耀着光彩的角钢,一边幻想着雪停了之后我驾驶着角钢冰车在冰面上风驰电掣的情形。我爸坐在我的旁边,一边往手上呵气,一边笑着看我欣喜的神情。
那一年我11岁,我爸34岁。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喜欢什么,但是他却总能将我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拿来给我,从冰车,到后来的小霸王游戏机,再到后来的四大名著,我的童年里他虽然总是不在家,却从来未曾缺席过我的成长。
那架冰车在我们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人生就是这样,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到最后都会变得一文不值。可是在那个雪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我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架冰车。时光可以淡化一切,只有真情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