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里的孩子上过网吗?”
“你去支教的地方没信号怎么办?”
“你那里需要走泥路上下学吗?”
没来到这里之前,周遭的朋友就对我即将面对的生活充满“担忧”。自己嘴上大咧咧说着没事,心里也对这未知的一年充满了忐忑。我担心地域不同有语言上的交流障碍,又害怕不是专业老师的自己,会碰上一群“问题儿童”。
纵使有着不安和疑虑,我还是站上了这里的三尺讲台。
没有摇摇欲坠的黑板,也没有翻到破烂的课本,这里教室的设施和我曾经的小学并无两样。台下的他们对我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也没有议论纷纷,下课后围着我叽叽喳喳地问着千奇百怪的问题,从娱乐明星到科技产品,从手机程序到天文地理。如果不是他们身上不合身的衣裤和脸上的灰尘泥巴,单从他们明亮的眼睛中,我会觉得他们和城里的孩子并无两样:有着古灵精怪的俏皮,也透露出心如花木的善良。
因为我住在学校旁边,晚饭后总有学生来门前玩耍。
有一次在屋外和他们闲聊,有个孩子自豪地说,因为爸爸在浙江打工,他去过浙江,也看过西湖。
我笑着问,那你妈妈呢,也去了吗?
他突然开始支吾,掏出了手机假装有要紧事。
我便没有追问,还打趣说,六年级就用上智能手机了,不错啊。
他憨憨地一笑,解释说因为家里外婆不会用这个,就只能靠他用手机与爸爸视频或者发消息。
刚说完,他家里就来了电话。我看着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接听亲人电话。对他来说,一部手机的意义,除了和城里孩子一样可以用来娱乐消遣,更多的是一份思念和期盼。
不久,学校要我负责选拔学生参加市里的科技比赛。他也来报名了,我让他填写一份报名材料交给我。第二天上午,我看见他总是在我办公室门口游移,便叫他进来询问缘由。他咬了咬嘴唇,低头怯生生地说,其实他的爸爸妈妈已经分开好多年了。父母信息那一栏里,母亲的信息没办法填,这会不会影响他的选拔啊?
我突然有些揪心:为了参加自己憧憬的活动,不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把这件事说出口。我一时有些语塞,只能摸摸头让他放宽心。他走出了办公室,似乎背对着我长吁了一口气。
没过几天,在办公室里,正巧看到语文老师批改这个孩子的日记,我就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他写的是语文老师特别温柔善良,“她让我感受到了妈妈一样的温暖”。这让我突然有些讶异。
语文老师告诉我,这里的孩子大都是留守儿童,从小得到的父爱母爱特别少,有些父母还离异。虽然有些孩子平时还是挺乐观的,但也有些孩子会比较内向自卑。
知道这些以后,我趁周末专程去了这个学生家里家访。在他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和他一起去村后爬山。一路上,他叽叽喳喳地问了我大学生活的很多问题,也向我介绍山间野花野草和村里风俗习惯。他和一个普通孩子并无两样,天真无邪,活泼好动。
几天后,他把我们的合照当成了他的朋友圈封面。照片上的他露出虎牙笑得特别开心,可又有谁能看出他心里隐藏极深的一块伤疤,或许不大却无法抹除。
以前人们都说,农村的孩子要进城,得翻过几座大山,走上几小时山路。现在交通发达了,城乡的距离也并非遥不可及,但那座厚重的大山,还是留在人们心里。
如果不是真的来到了这里,也许我对农村小学的概念,还停留在看过的宣传片里,泥泞的山路、破旧的课桌、翻到墨水都淡了的课本。亲身体验之后我才明白,日新月异变化的不只是城市,还有农村。现在,物质上的差距减少了,城乡的差距更多体现在人的精神上。这些农村的孩子,也许吃穿不愁,也许出过几次远门,见过大城市的繁华,但在他们心中,仍有一道墙阻碍着他们走向大城市。这面墙,有的筑自父母的常年在外,有的筑自家庭的破碎不堪。他们隐藏极深的那一丝自卑,才是最令人揪心的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大山”。
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能真正了解这些乡村的娃儿。我希望让自己的所闻所思,帮助更多人摆脱对农村和农村孩子的固有偏见,也让这些原本天真浪漫的孩子们,小小的肩头是春风中的杨柳依依,轻盈的双脚去欢快地追逐黄蝶。
我愿和他们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山间。
我愿和他们迎着朝阳,带着晨露,走出心中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