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物在场景里动起来

　　董学仁/摄

　　假设你在写一篇小说，你已经决定为男主安排一个场景：他在玻璃栈道上遇到心仪的女主，想在这时候表白心意。可是就在这时你遇到了一点困难，不知道怎样写这个人物了。

　　有问题不可怕，谁都会在写作中遇到问题。请你说出你的问题所在，我们来看看怎样解决。

　　现在，假设你的问题是以下几个之一：

　　问题甲，这个人应该如何采取这一行动？

　　问题乙，这个人可能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问题丙，如果我的人物处于这种情况，他将会怎么做？

　　问题丁，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问题戊，如果我是这个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同样一件事情，怎样提出问题，其实差别很大，还会导致回答结果的更大差异。

　　对于问题甲“这个人应该如何采取这一行动”，这么空泛的提问，容易导致回答时的空泛，即使我们来帮你回答，也可能是不必要的道德分析，或者是不深入的陈词滥调。

　　对于问题乙“这个人可能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多少具体了一些，可是还不够具体。对它的回答，可能使人变得聪明，却不能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还容易陷入方向不一的多个答案，看来都对你有用，可是哪一个是唯一正确的呢？

　　对问题丙“如果我的人物处于这种情况，他将会怎么做”的回答，方向无疑是正确的，但这会让你产生距离感，只是从远处想象你的人物在他的人生舞台上的情形，从远处揣测他的情感。这种想象和揣测到的结果并不清晰，甚至与别人的作品相似，有千篇一律的感觉。

　　比较起来，问题丁“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就很好，当这一问题发力于你的想象时，你会有一种真实的情感，也许会使你心跳加快，脸色红热。但很明显，你并不是作品中的人物，你是你自己，以不变应百变，而作品中的环境里人物会有成百上千种不同。你的做法当然适合于你，你的人物却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只剩下问题戊了，“如果我是这个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据说一百年前有一位著名戏剧导演，告诉他面前那些进不了角色的演员，去想一想这样一个问题，然后找出唯一的答案（后来这个提问被称为“魔术般的如果”，可见效果显著和神奇）。如果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要恭喜你，你自己再想一会儿，就会找出唯一正确的答案啦。

　　并且这还有一个长久的好处，你的写作路子变宽了，能把握各式各样的人物。大多数写作者一开始都写自己本色的东西，容易理解，容易控制，少些偏差。再好一些的写作者，就要写自己生活以外的世界，它太开阔，太深远，充满魅力。

　　作家刘震云的经验，看起来与上面最后两个问题有关。

　　他说，作品人物的看法和认知，跟作者的认识认知是两回事，并不一定就是作者的认识。最好的作者其实是离作品人物越远越好，我说的远是作者的影子退得越远越好。

　　他还有一个表述：写作，不是要去写自己懂的那部分，懂得的就不用写了，写的是自己不懂的那一部分，试图通过写作能够接近那个不懂。不懂，是我写作最大的动力。

　　在刘震云的小说里，有人看到了他把握更多人物的努力。比如他故乡系列小说中的一本，一些角色死了还能再生，开始下一辈子的生活，这样反复数次，经历百年千年。简书上的那位网友评价说，“每一世他们都知道自己前世的过错，每一世他们都在避免前世的错误，每一世每个人都有着希望和梦想，可他们每一世都没有过得上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总是想要更多，总是不满现状，充满遗憾和不可预测，总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这样的人物看来挺吸引人的。我找来看了一段，写的是普通百姓六指发现太后长得像上一辈子的恋人柿饼脸姑娘：“柿饼脸，细眉毛，眯眼，大嘴，尖鼻头，小耳朵如猫，大脑门如驴，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这不是心中的恋人柿饼脸是什么？多年思念，聚到如今，现在你怎么成了太后了呢？”太后让他讲往事，他就讲了几百年如何对那姑娘朝思暮想。“讲着讲着，太后开始泪流满面，没等六指讲完，便一头扑到六指怀里，大叫：六指哥，苦了你了！”接下来，刘震云告诉我们，太后也常年累月在世界上牵挂一个人，就是那个可爱的剃头匠六指。

　　那是1992年的作品，作者还很年轻，文笔显得青涩。我知道那个时期的作品，能够回答的大都是“如果我的人物处于这种情况，他将会怎么做”这样的问题，从远处想象小说角色的情感，有一种距离感，像是远景和全景镜头，少了近景和特写。

　　作家是靠创造能够打动自己的作品去打动读者的，就要把人物拉近一些，把场景放在近处，听得见人物的心跳和呼吸声。

　　场景是什么？有一本《场景和结构》的著作说，场景是“一段故事中的行动，是一个时刻接着又一个时刻，没有概述。”简单地说，场景是环境里的人物活动。一个角色打另一个角色一拳，就是场景。一个角色在哭是场景，一个角色冲出屋子更是场景。我们能确凿地看见发生了什么，而不是事件的浓缩。

　　保罗在《怎样写好一个故事》中举例说，想象一下，书中有个句子说“恩雅很难过”，现在假设我们不能使用“难过”这个词。那么我们不得不去描写，能让读者意识到她很难过的行为。有无数种可能，下面是其中5条：

　　第一条，恩雅咬着嘴唇，转过脸去。

　　第二条，眼泪顺着恩雅的面颊喷涌而下。

　　第三条，恩雅跌坐到椅子上。

　　第四条，恩雅迅速钻进小房间，关上门，好自己一个人待着。

　　第五条，恩雅忙着给自己做个花生黄油三明治。

　　在第一条里，我们着到了一个试图掩盖自己不安的女孩，但我们知道那并不容易，所以女孩转过脸去。在第二条里，恩雅无法控制自己强烈的情感。在第三条里，难过的情绪更加微妙地表现出来，也许是因她的感情不如第二条里的强，也许她只是更善于控制自己。在第四条里，恩雅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难过，所以冲进了小房间。第五条用了另一种微妙的方式隐藏悲伤，即让自己忙起来。

　　以上的每一种反应都表现出一个不同类型的角色。

　　现在做一个让你的人物在场景里动起来的练习。

　　第一个步骤：找出你的一篇习作，认真看一遍，圈出你的人物没有动起来的场景。

　　第二个步骤：如果你没圈出很多，让另一位作者再检查一遍你的稿子，以确保它们都能被找出来。一开始，挑别人稿子的问题往往更容易一些。

　　第三个步骤：现在回过头去看看所有的圈，想一想，“如果我是这个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第四个步骤：重写这段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