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捉影· 两部影片专注于体察个体的内心，战争的残酷与荒诞、爱情的甘甜与真实，存在于每个细节里
文/绪风
我们只能记住瞬间。瞬间的记忆是细节，是一时的感觉，感官将之捕捉，刻入脑部的沟回。完整的记忆是不存在的。不论发生的过程有多长，回忆起来不过短短一瞬。作为弥补，我们可以将那一瞬从脑海深处唤回，一遍又一遍，一千遍。
影片《冷山》中，在艾达（妮可·基德曼饰）决定嫁给英曼（裘德·洛饰）的那个晚上，两人互诉相思，艾达像是问英曼，又像是问自己，“我怎会被你萦怀？我们难称知己，动如参商。相聚如瞬，寥寥无几”。英曼打断她：“一千个瞬间！它们就像一袋细小的钻石。它们真实还是出于我的想象，无关紧要。你修长的脖项，它是真实的。”
这段情话出自木匠之口，并非只是英曼朴实感情的自然流露，其中蕴藏着导演明格拉的哲思。
我们无从辨别真实，也无从了解他人。那些存入记忆的片段，可能会被修饰和更改。如果记忆只是幻象，那个照片中并不会笑的艾达，真能指引英曼走出战争的阴霾么？
对感觉的怀疑促使理性的笛卡尔寻找一个根基，最终，笛卡尔发现一个命题——我们能接受人是存在的，因为我们可以思维。如果人不存在，那么此刻思考“人是否存在”的这个存在是什么？笛卡尔通过逻辑确定了人的存在，可人的感觉依然不可靠。明格拉借英曼之口，为人的感觉找了一个锚，将感觉拴住，从而确立了爱情的真实。
感觉或是回忆是否绝对真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相信某种东西。艾达对于英曼是善良，是优雅，是深情，是一切美好的事物，是远离战争返乡的动力。思念中的艾达存在，英曼就能得到救赎。幸运的是，艾达是真实的，她的颈项是真实的，爱情是真实的，吻是真实的，艾达的等候是真实的。两人互诉衷肠，共结连理。
英曼与艾达的爱情奠基于一千个瞬间。艾马殊（拉尔夫·费因斯饰）与凯瑟琳（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饰）的爱情却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英国病人》中，艾马殊伯爵和国际沙丘俱乐部的朋友们在撒哈拉沙漠上绘制地图，凯瑟琳的到来令他心神不宁。艾马殊并非登徒子，他博学多才，深受爱戴。他被凯瑟琳吸引，情不自禁。基夫顿离开沙漠的时候，艾马殊劝他带夫人离开。沙漠共患难之后，他称凯瑟琳为基夫顿夫人。凯瑟琳也非轻佻妇人，她聪慧机敏、内心丰富、自然洒脱、魅力四射。起初两人刻意以礼自持，可内心的冲击难以抵御。当艾马殊自制时，凯瑟琳的一颦一笑皆成挑衅。凯瑟琳以基夫顿夫人自居时，艾马殊的灼灼目光又令她不知所措。堤防一旦冲破，爱情汹涌而来。
艾马殊和凯瑟琳的爱情纵然突破了伦理的束缚，可还有更严酷的疆界。《英国病人》的时代背景是二战，北非沙漠地图至关重要。虽然艾马殊远离政治，可基夫顿夫妇实际上身负英国的使命而来。凯瑟琳受伤之后，匈牙利伯爵艾马殊试图向英国军队求助，却因自己的姓氏被视为敌人。艾马殊逃脱后用撒哈拉地图换得德军的帮助，驾驶英国朋友马铎的飞机，烧着德国汽油，回到游泳者洞穴。然而为时已晚，凯瑟琳孤单地死在黑暗里，留下遗书，惟愿相伴于无疆之地。
在两部影片中明格拉提出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英曼是该继续当兵尽责与北方军厮杀，还是听从内心的召唤返乡？艾马殊是否应该站在正义之师英军的一边，而不顾爱人的死活？影片似乎并不准备明确给出答案。
英曼厌倦杀戮，艾马殊远离政治，可战争吞噬一切。明格拉审视战争，却并没有道出个人在战争的洪流中当如何选择。不过他细致地展示了战争如何毁灭美好。也许，并没有标准答案，个体只能听从内心，追随美好。至于是否仍旧是悲剧结局，身如浮萍的人，又怎能左右呢？
两部影片时隔七年，实际上却是姊妹篇。两条叙事线索，回忆与现实交织，书籍、书信与照片，提示着两部影片的联系。影片拒绝宏大浮夸，专注于体察个体的内心。战争的残酷与荒诞、爱情的甘甜与真实，存在于每个细节里，存在于一千个瞬间。
绪风 观影人，探讨电影力求直率诚实、言之有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