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洲
一个小镇与诗歌的关系
最初是有人发现这个小镇有朦胧诗的迹象
每一场晨雾，都会蓄意掩盖花朵、枝叶与农事的日渐繁茂
而每次雾散，大家的惊叹就会交由鸟群发出
又发现这个小镇有后现代诗歌的迹象
山坡上的荆棘与野蜂曾经学过稻禾的步伐，现在干脆躺成了
玫瑰花海
也发现这个小镇有长篇叙事诗的迹象
它在宋元明清都拥有大火灸烤过的砖瓦与柱脚
而上世纪，那些曾经窜得很高的窑厂烟囱也已经戒烟，当然
它矮化成一根狗尾巴草的过程，有许多痛点
还发现这个小镇有政治抒情诗的迹象
各种各样的墙上，曾经遍布各种各样的领袖鞋印
亢奋、沉寂、迷茫、振作、憧憬，都是它
带有鞋印子的朗诵表情
于是就开始了，浙江浦江大畈镇，被照着诗歌的格局进行改造
首期拨款业已到位
水田、旱地、房舍、石板路都将根据平仄有所更动
那条壶源江，也在逐步学习京腔，把镇子
正式朗诵为上阕和下阕
有人提议，由我这个省城人来担任小镇的诗歌镇长
我犹豫两天，却也同意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也确有诗歌的迹象
一个牙床已经松动的人，还那么喜欢一粒一粒咬嚼汉字
壶源江里的这些小小的不易消化的卵石
诗人小镇的命名
这一刻，飞过这里的每一枚小鸟都成为动词或者形容词
这一刻，风中的竹林都只发出平平仄仄的声响
今天上午十时五十九分，浦江的一个村镇，正式宣布
成为诗歌
现在，趟过水田的老伯，一律是白居易
走下石桥的村姑，全数是李清照
现在，他们与彩旗并肩，站满田垄
并且，再一次思考诗歌与稻谷、芋艿、茭白的关系，以及
与他们子孙后代的关系
他们在大方伯宅第的古老天井里，摆下
二十桌盘溪手工面、肉粽和豆浆，招待来自全国的诗人
他们知道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是一首诗的标题
但是诗人们一齐表示，这话讲反了
诗人们说他们自己是一首诗里面的虚词
而一首诗最本质的内容，就是田垄、谷物、丰收，以及
这些事物的子子孙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