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界碑告别

　　西藏察隅位于喜马拉雅山与横断山过渡的藏东南高山峡谷区，这里最高海拔6700多米，最低海拔1400多米，“一路走四季，十里不同天”，西藏军区某边防团的官兵就驻守在这里。他们担负着多个山口、点位的巡逻任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官兵们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临近退役的日子，驻守在该团珠普哨所的一级上士潘仁财，带领官兵顶着漫天飞雪又一次踏上了巡逻路，向守护了16年的界碑告别。

　　珠普哨所地处高山峡谷地带，海拔落差大，垂直气候特征明显，连队担负着数百公里边防线的巡逻任务。海拔4700多米的44号界碑是他们这次巡逻的目标点位，沿途的巡逻区域属于山地寒带，气候恶劣、地形复杂，一路上经常会遇到乱石堆、杜鹃林、冰河等险峻路段，对官兵的体力、耐力都是不小的挑战。

　　寒风中夹杂着雪花，巡逻车缓缓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不一会儿，车窗因车内外的温差结霜，挡住了窗外的景象。官兵们用手擦拭玻璃，向车窗外望去，壮美的雪山尽收眼底。

　　车行至道路尽头后，巡逻分队进入密林，官兵们开始徒步巡逻。这条巡逻路潘仁财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巡逻一趟需要7天6夜，如今当天就可以实现往返，潘仁财亲眼见证了边防线上的发展变化，长长的边防线也见证了他从青涩懵懂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稳重的钢铁男儿。

　　密林里，原有的巡逻路已被大雪覆盖，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踩进雪窟窿掉下悬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百余次的潘仁财依旧一马当先，他拿着登山杖冲在队伍前面为大家探路。

　　“早年第一次走巡逻路时感觉特别辛苦，路上时间显得非常漫长。这次巡逻，只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没有好好欣赏这一路上的美丽风景。”潘仁财感慨说。

　　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打在脸颊上，让人睁眼都很困难，官兵们在雪山密林中穿行，瞪大眼睛搜寻落脚点。“抓紧我！抓紧我！”突然，在一处被初雪覆盖的“独木桥”上，下连不久的列兵郑奕峰一脚踩滑，身体一个趔趄径直往旁边的冰河倒去。在官兵们的惊呼声中，潘仁财迅速抓住了郑奕峰的衣服，他才没有跌落下去。

　　潘仁财自己也遭遇过类似险情。有一次巡逻，在攀登“老虎嘴”时，一股强劲的寒风刮到他身上，潘仁财一个踉跄就朝着悬崖下面滑去，还好走在前面的班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才避免了险情的发生。

　　“密林、冰河、乱石、雪山是巡逻路上的四大‘关口’，大家遇到时一定要格外小心……”潘仁财一边走一边把巡逻注意事项传授给新战友。

　　16年戍边生活，潘仁财积累了丰富的巡逻经验。穿过密林后，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出现在眼前，反射的阳光非常刺眼，他提醒大家戴上墨镜做好防护。

　　对很多年轻战士来说，潘仁财就像老大哥一样，耐心地帮助他们在部队成长进步。新兵尚成斌下连第一次站哨就是和潘仁财一起，老班长以身作则、自我要求严格的做事态度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巡逻路上，潘仁财对战友的悉心照顾，尚成斌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爬上“刀背山”，蹚过冰河，就到了被官兵称为“英雄坡”的路段。爬上这个高坡就能看到界碑，但这不到200米的陡坡，官兵们要花1个多小时才能攀爬过去。

　　“报告班长，以前走到这里的时候，您怕我们太辛苦，都是您把我们的装备背上去的，这一次，换成我来为您背吧，咱们一起向山顶冲峰。”尚成斌眼神坚定地望着潘仁财。

　　“接过班长手中的枪，不仅是把他的装备背上去，我们更要肩负起守卫边防的重任，继续守好边防线、守好我们的界碑。”这名00后战士说。

　　“成斌，这可能是班长最后一次带着你们走这条巡逻道，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把这条路走下去，听到没有。”潘仁财说着眼眶红了。

　　“是，班长，您放心。”尚成斌坚定地回答。

　　途中休息时，大家在一处缓坡上围坐下来，潘仁财捡起一颗白色椭圆形石头，抚掉石头上的尘土，将它放在了衣服右下边口袋里。

　　当兵16年，潘仁财参加巡逻任务200多次，走遍了连队负责的所有山口和点位。每次执行巡逻任务，他都会在路上顺手捡一块石头、一片叶子或是一根枯树枝来记录自己的戍边岁月。返回单位后，他会将这些“戍边印记”装进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里。在他的收纳箱里，除了几个透明的玻璃瓶，还有这些年来获得的荣誉。潘仁财笑着说：“这些都是我青春的见证。”

　　“米拉山、米拉山，伸手摸上天。”快到山口时，潘仁财提起了这句顺口溜，官兵们向山口望去，只见那里云雾缭绕，风雪弥漫。

　　“看到石头上‘中国’二字了吗，大家加把劲，胜利就在前方。”潘仁财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

　　经过数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巡逻分队终于到达海拔4700多米的44号界碑。看着神圣的界碑，潘仁财的眼睛湿润了。他缓步走到界碑前，大雪已经把界碑覆盖，他用手把积雪清理干净，轻轻抚摸着界碑，心中充满了不舍。

　　“在边关，‘祖国’这两个字是具体的。站在雪山之巅，更能体会到边防军人的价值，更能深切体悟到‘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祖国’的含义。”潘仁财说。

　　他拿出红色油漆，小心翼翼地为界碑描红，一笔一划都饱含着对边防线的眷恋。在界碑旁，他又一次捡起一块石头装进口袋里。

　　到点到位后，潘仁财和战士们对着界碑一齐敬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家列队庄严宣誓：“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边防有我在，请祖国和人民放心！”官兵们铿锵有力的誓言，响彻雪山之巅。

　　冯绍发 李盛林 陈长宏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