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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分五色,一笔落纸,焦、浓、淡、枯、湿跃然而显,可似天上淡云,也可浓烈如野马。墨,是古代书写中必不可缺的用品。在上海一座其貌不扬的小楼里,内藏乾坤,藏下了近两千年的“中国历史”。
墨分五色,一笔落纸,焦、浓、淡、枯、湿跃然而显,可似天上淡云,也可浓烈如野马。墨,是古代书写中必不可缺的用品。在上海一座其貌不扬的小楼里,内藏乾坤,藏下了近两千年的“中国历史”。
狭小的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下,王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家的小仓库,两米多高的书架上,保险柜里,装满了各个朝代的墨锭。
“这个墨应该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它是东汉的”,一块拇指大小略有裂痕的墨锭,是王毅年代最久远的藏品。王毅颇为自得地告诉记者,这锭松塔形制的古墨至今已不多见,“全中国应该也不会超过20锭吧。”
【上海墨痴,陋室藏古墨】
从1983年开始,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王毅共收藏了超过两千锭墨。在上海市长宁区30平米的陋室里,居然容纳下了一部由墨锭承载的“中国历史”,说王毅是墨痴,一点不为过。年近六十岁的王毅,是上海历史博物馆研究员,学者的身份让他对墨品的鉴赏颇有心得。他告诉记者,不同的历史时期,墨厂和墨工会制作符合时代特点的墨锭,所以后人大可以通过墨锭的形状,和上面镌刻描金的诗词、图画,来感受当时的社会发展现状。
喜欢上墨,王毅是从小受到了外婆的影响。因为小时候学写毛笔字,家在安徽的外婆就特意选了八锭精美的墨,送给他作为礼物。其中一锭,底座上雕刻着半鱼半龙,鱼化为龙,寓意金榜题名。外婆希望借此鼓励他潜心练字、学业有成,不成想王毅一见到这精美的墨雕,就在心里埋下了收藏的种子。而今外婆当年的古墨也存了四十年,王毅感觉到,这是一份传承。
王毅痴情于墨,更喜于研究墨锭背后的故事和历史渊源。其中一锭李鸿章私藏的墨品,正面书:“合肥相国著书之墨”,背面刻:树下拴着一匹马,树上攀着一只猴子。王毅查阅典籍得知,这是李鸿章同僚送的文房雅玩,寓意是:“马上封侯”。
虽然收藏大量的古墨让王毅耗费了不少钱财,起初也没能得到家人的理解,但他还是一心钻研,自得其乐。他对记者说,通常讲墨,就是指徽墨,产地就是在安徽黄山地区,“因为那个地方松树好,水质好,一千多年以来,那儿就是墨都。”
【百年墨厂,世代传古法】
在上海笔墨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完整的徽墨发展历史,其中两樽“徽州老胡开文墨厂”的牌匾尤为引人注意。
灰瓦白墙,轻舟过江。老胡开文墨厂座落在安徽歙县,距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徽州,是文房四宝重要的发源地。一千年以来,松烟是做墨主要的原料,如今,顶级桐油煤烟制成的墨,更是有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的美誉。
厂长周美洪告诉记者,作为老牌墨厂,他们一直坚持用古法制墨,十一道工序缺一不可。
从点烟开始,不同的烟就已经被分为不同等级。配料车间内,四面墙已经斑驳覆满黑灰,搅拌、和胶,黑色的烟和白色的水蒸气混杂在一起,发出一股略为刺鼻的气味。力道和时间的把握,决定了胶的成色,这全凭工人们多年的经验和过人的眼力。
走进打墨车间,可以说这里是最富有节奏感的场所,墨被反复捶打折叠,反复揉搓之后,再被揪成大小均匀的剂子,压进墨模,一块墨就基本成型了。
“轻胶十万杵,墨被捶得越多,就越透,也就越好用。”周美洪说,不管哪一条墨,工人都不能少于两百捶。熟练的老师傅们每天重复数千次,搓墨已经成了本能的动作,这手艺也是代代相传。
在打墨车间的角落里,记者见到了八零后的工人叶晶,他是厂里最年轻的打墨工,一个小时内,他就已经湿透了两件衣服。如今在工厂里工作近两年。日复一日地练习,他的技艺已经不比老师傅差。
压模成型后,再经过精心打磨,描金,最后放入房间内阴干,需要一年到三年。
墨能传千年不朽,做墨,自然也是处处都需要耐心。雕刻车间里,一对父女正在精雕着模具。墙上挂着的是父亲马贵明休憩时的绘画作品。他做这行已经三十多年,妻子曾经也是墨厂的雕刻师,现在已退休在家。女儿马隽从小耳濡目染,也爱上了这个行当,现在已经能够独立雕模,算是传承了这门手艺。
马隽说,虽然身边很多同龄人对上网更感兴趣,但她还是想沉下心来,跟父亲学雕刻,将来也能自己设计图案,做原创的墨。
厂长周美洪同样也是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的打墨锤,1977年,父亲退休,四十年过去,他也从普通工人做到了厂长。他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的是传承与保护。周美洪时常笑称自己是农民,但是他却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把这份文化遗产延续了下去。现在到了退休的年纪,周美洪的儿子即将继承衣钵,手中的打墨锤就是墨文化的接力棒。而给孙子取名为“墨墨”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周美洪希望看着他在这墨厂里长大,在厂房中玩耍。
【流通全世界,传承中华墨文化】
和周家墨厂的家族传承不同,王毅最开始收藏墨时,其实并不被家人理解。全家住在30平米的屋子里,经济并不宽裕,但他却经常为了一锭喜爱的墨一掷万元。对于中国文化的传承他毫不吝啬,日前故宫博物院做墨锭研究找到他帮忙,他又无偿捐赠十几锭古墨,丝毫没有不舍得。他说,最好的藏品最终还是应该由国家来保管,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建两个徽墨博物馆,给更多的人传播墨文化。如今王毅的妻子,也终于能理解这两千锭墨,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
有人担心,随着书写习惯的革新,和电子设备的普及,徽墨终究会被替代,甚至消失。然而周美洪用他们的坚守和实际业绩回答,每年这里依然有30吨墨,从这个历史悠久的墨厂里流出,不仅流通中国,更是流向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