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图说
李向东 王增如 著
第一次接受“组织”分派的工作
1931年4月10日回到上海,丁玲立即拿起笔,她要抒发巨大的苦痛,23日写出《从夜晚到天亮》,这是那时生活和心情的写照,两周后又写出《一天》。
《一天》,是胡也频去世后丁玲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它和也频去世前丁玲最后的小说《一九三○年春上海》,都描写了知识青年投身革命后的经历和思想感情变化,但两者有巨大差别。写《一九三○年春上海》时,丁玲即将做母亲,也频兴致勃勃地飞速进步,她心情愉悦,描写的革命,是美好高尚的工作,带有理想色彩,她笔下的革命者,既生气勃勃满怀理想,又风度翩翩满腹理论,大都生活优裕,起码吃穿不愁,且不乏感情生活,带有一股小资味。写《一天》时,丁玲丧夫别子,在家乡又听到一些大革命失败后的农村故事,更多看到了革命的残酷一面。《一天》写出了革命的艰难和革命者面临的困难。刚刚离开大学的21岁青年陆祥,住到沪西工人区去发动工人,这里的场景空间不再是《一九三○年春上海》里的书房、客厅、商场、咖啡馆、电影院,而是拥挤混乱、嘈杂的工人居民区,陆祥的工作,也完全不同于若泉、望微那种飞行集会滔滔演讲轰轰烈烈的模式,而是深入下去,工人区的“种种生活于他实在不习惯”,工人不信任他,不欢迎他,辱骂甚至驱赶他,而他“为了一种自觉,一种信仰”,并不气馁。小说结尾,陆祥决定“写出在这时期的一段困难的工作,而尤其应该表现出的,是一种在困难之中所应有的,不退缩、不幻灭的精神”。
为了生计,她想出一本集子,但只有两篇 《一九三○年春上海》,为凑够字数,又编进也频的两篇小说《一个人的诞生》和《牺牲》,却不能署他的名字,丁玲把这本集子冠名《一个人的诞生》。沈从文拿给北平新月书店,5月就出版了。丁玲写了《自序》,表面说自己的作品被评论界冷落,实际不满于一些不够朋友的文学界朋友。她说从《梦珂》到现在三年半了,自己的写作态度一直不马虎,“这应当得到相当的谅解和承认”,“你们应该不放弃你们的责任”,“应该忠实坦白地说出你们的意见,给我严正的批判,勉励我,鼓舞我,推进我,指导我”,“可是三年来,历史给我的是失望”,虽然接到一些年轻读者的来信,但“我希望我不是只属于一些刚刚踏到青春期而知愁的大学生”。丁玲藉此表述了世态炎凉、寂寞孤独的心境。朋友都躲避了,“在这种无援的情况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环龙路租了三层楼上的一间小房子,寂寞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丁玲:《魍魉世界·被捕之前》)
沈从文因为营救胡也频,耽搁了武汉大学的工作,5月16日去了北平谋职。丁玲说:“偌大的上海,只有李达夫妇是我唯一亲近的熟人了。”李达劝她老老实实写文章,无论如何不能再参加政治活动了。“我很需要他们的友谊。除了他们家我能够常去坐坐,打发一点时间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人家我可以去了; 但去了以后,又不能完全讲心里话,便越发感到孤独。”
一天晚上,冯雪峰、潘汉年来看她,丁玲提出要去江西苏区。她晚年回忆说,潘汉年“要我跟他走,做他所从事的工作。我心里想,我这个乡下人,湖南人,又倔,能做他那样的工作吗?我自知不行,不能做”。1931年5月,潘汉年由文化战线转入安全保卫战线,调任中央特科领导岗位并兼任情报科长,正在筹建情报队伍。过了几天,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张闻天约她在兆丰公园见面,丁玲再次表明心愿,张闻天表示理解,叫她等候消息。她给雪峰写信说:“我不是说我一换了个地方,我才有前途,然而恐怕事实是这样,丁玲不是一个强有力的人,她须要环境给她帮助,所以我是在从看见了闻起,便感觉得非常快乐。”原信藏上海鲁迅纪念馆。这个“闻”,想必就是张闻天。
但是不久冯雪峰却来通知她,中央宣传部决定要她留在上海,创办并主编《北斗》。这实际是雪峰与鲁迅、瞿秋白、茅盾等左联领导层共同商量后,做出的反对国民党文化围剿的对策之一。
丁玲这是第一次接受“组织”分派的工作,是丁玲走出书斋投入实际工作的转折。她在晚年曾经说过:1931年之前,我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雪峰告诉她,杂志在表面上要办得灰色一点,尽量像是个中立的刊物,“因为你一红,马上就会被国民党查封”。
找作者拉稿子,她第一个就想到沈从文,他的朋友多且多为“灰色”,大都不喜欢参加政治活动。丁玲立即写信说,有个小书店请我编一个杂志,起始非得几个老手撑台不可,如有几位女作家合作就更好,冰心、凌叔华、杨袁昌英、任陈衡哲、淦女士等,都请你转请,望她们都成为特约长期撰稿员。沈从文自然尽力帮忙。
丁玲要联系作家,看稿子,跑印厂,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增加了姚蓬子和沈起予。沈起予懂日文,负责论文和译稿。姚蓬子负责排版、印刷及校对。丁玲笑言:“姚蓬子跑印刷厂,所以第一期他的稿子发头条,第二期他的稿子还是发头条,他管排版嘛!”创刊号的头条就是姚蓬子的小说《一幅剪影》,丁玲的《水》排在第三。
《北斗》是左联机关刊物,左联执委会上讨论过《北斗》的编辑工作。1931年9月20日,创刊号由上海湖风书局发行,茅盾说:“创刊号上发表文章的不仅有左联的作家,也有冰心、叶圣陶、郑振铎、徐志摩等非左联的作家,这对于当时的国民党官办文艺是个很大的震动。”丁玲说:“雪峰后来转告我,说张闻天同志看了创刊号后说,找丁玲来办刊物没找错,她能团结人,别人愿意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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