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北京，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办主任王毅（中）与沙特国务大臣兼国家安全顾问艾班（左）、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沙姆哈尼（右）共同出席对话会。图片来自外交部网站

　　3月1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在北京主持沙特和伊朗对话闭幕式。图片来自外交部网站

　　沙特和伊朗破裂7年之久的外交关系，在中国的斡旋下重新黏合起来。3月10日，中国、沙特和伊朗在北京发表联合声明宣布，沙特和伊朗达成协议，同意恢复双方外交关系。国际社会认为，沙伊复交声明是近年来中东地区最重大的外交事件之一，其影响远超沙伊双边关系范畴。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牛新春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指出，促使沙伊复交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也能为解决包括乌克兰危机在内的其他世界危机提供借鉴。

　　沙伊复交急需可靠“斡旋者”

　　根据中国、沙特和伊朗发布的三方联合声明，沙特和伊朗同意恢复双方外交关系，在至多两个月内重开双方使馆和代表机构，安排互派大使，并探讨加强双边关系。声明发布后，一连串外交反应接踵而至。

　　沙伊复交声明发布当天，曾在2016年5月以“伊朗破坏中东和平稳定”为由与其断交的马尔代夫政府，宣布决定恢复与伊朗的外交关系，并对中国发挥的积极作用表示赞赏。两天后，也门的胡塞武装通过社交媒体表达了对伊沙复交的肯定态度。

　　“沙特与伊朗此次复交，发生在中东‘外交之春’的背景之下。”牛新春表示，自从2011年所谓“阿拉伯之春”爆发后，中东地区经历了动荡不安的10年，但就在过去两三年里，中东地区的政治生态开始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敌对国家之间出现缓和迹象。例如，土耳其与以色列和埃及恢复外交关系，沙特和阿联酋与卡塔尔恢复外交关系，以色列与4个阿拉伯国家建立外交关系，还有阿拉伯国家准备重新承认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等。究其原因，无非是“大家斗来斗去，最后发现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牛新春指出，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提出了雄心勃勃的“2030愿景”，对沙特而言，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发展国内经济。因而，沙特急于摆脱也门战争的拖累和伊朗的威胁。对伊朗而言，去年12月伊朗国内爆发大规模骚乱，美欧以此为由加强了对伊制裁，伊朗国内经济形势持续恶化。因而，伊朗也希望从外交上找到打破孤立状态的突破口。

　　虽然沙特和伊朗都有意与对方改善关系，但双方冲突多年又断交已久，无法取得对方信任，因而，急需一个值得双方信任的中间人居中斡旋促和。

　　平衡友好外交为中国赢得信任

　　美国插手中东事务多年，也鲜少与劝和促谈相关，为了自己的一己地缘政治或经济私利“拉一派、打一派”更是常规操作。牛新春指出，对美国而言，“朋友”和“敌人”泾渭分明。美国认为伊朗是美国在中东最大的敌人，是中东一切不稳定因素的根源。“多年来，美国推动中东和平的主要手段就是遏制、孤立、制裁、威胁伊朗，所以，伊朗根本不信任美国。”

　　与此同时，鉴于巨大石油利益，美国虽然视沙特为中东地区最重要的盟友之一，但为了配合国内政治议程，美国敲打沙特也是常有之事。美国总统拜登竞选期间曾信誓旦旦地承诺要让沙特因卡舒吉事件成为国际舞台上的“贱民”，可俄乌冲突一爆发，他就声称为了“维护美国利益”访问沙特与萨勒曼王储会晤。从去年不理美国要求坚持石油大幅减产的举措来看，沙特也并非完全信任美国。

　　相较而言，近年来，沙特、伊朗与中国的政治互信不断深化，双边经贸合作日益紧密。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中国已经连续多年成为沙特和伊朗的最大贸易伙伴。2016年1月，中伊与中沙先后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去年12月，习近平主席赴沙特出席首届中阿峰会和中海峰会并对沙特进行国事访问。今年2月，伊朗总统莱希来华进行国事访问。沙特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加入上海合作组织与金砖国家的意愿，而伊朗已批准加入上海合作组织的法案，并透露已做好为金砖国家注入新力量的准备。

　　“沙特和伊朗的共同信任，是中国此次促成沙伊复交的基础。”牛新春指出，中国之所以能同时获得沙伊双方的信任，与中国在中东多年奉行的平衡友好外交原则有很大关系。其一，中国不干涉任何国家内政，不对任何国家实施制裁；其二，中国不直接卷入任何中东冲突，无论对沙特还是伊朗都保持中立公正立场；其三，沙特和伊朗都与中国有着非常紧密的经贸往来，非常看重对华关系。

　　中东和平符合中美共同利益

　　“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江河日下”“中国斡旋达成协议颠覆中东外交”“中国挑战美国地位”……中国促成沙特伊朗复交的消息传出后，美国舆论一片震惊。

　　《纽约时报》一篇报道的开头值得玩味：“最终，中东地区达成了某种和平协议，但不是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而是在较劲了几十年的沙特与伊朗之间；不是由美国，而是由中国进行斡旋。”该报道称，“在过去四分之三个世纪中，美国一直是中东事务的核心角色，但在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美国发现自己成了旁观者。以色列人一直在拉拢沙特对抗伊朗，现在，不知道沙伊复交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认为，沙伊复交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两年来，这两个中东地区大国一直就复交进行谈判，但始终未果。在美伊就恢复伊核条约谈判陷入僵局、西方在伊朗“人权”等问题上喋喋不休之际，中国与中东各国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

　　美国华盛顿“中东民主项目”副主任艾米·霍桑认为，仅促成沙伊复交一事，中国所取得的外交成果就超越了拜登上台以来美国在中东取得的任何成就。美国国务院前中东政策顾问亚伦·米勒认为，这表明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已经下降，中国的地位正在上升。

　　与国内舆论相比，白宫的反应显得较为淡定。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沟通协调员约翰·柯比3月10日表示：“如果这项协议能持续下去，也门战争能结束，无论双方的利益是什么，无论是谁坐在谈判桌上……我们都欢迎。”

　　“白宫此番言论确实出自真心，因为中东和平既符合中国的利益，也符合美国的利益。”牛新春表示，实际上，美国也想调停沙伊冲突，但多年来都未能实现。中美之间确实有竞争和博弈，但也有很多共同利益，中东的稳定对于中美双方都很重要。

　　美国智库昆西国家政策研究所执行副总裁特里塔·帕西也认为，虽然许多美国政客将中国担任中东调解人的新角色视为对美国的“威胁”，但一个更稳定的中东对美国也是有利的。比所谓“中国威胁”更值得反思的是，如果深陷地区冲突成为美国的“新常态”，那么，世人眼里的和平使者将是中国而不是美国。

　　中国为解决更多全球危机提供新思路

　　沙特和伊朗同意复交是重大进展，但如何“在至多两个月内重开双方使馆和代表机构，安排互派大使，并探讨加强双边关系”却仍充满挑战。

　　在牛新春看来，沙伊复交声明是改善沙伊关系进程中的积极信号，但还得看此次签署的协议能否顺利落实。沙特和伊朗几乎卷入了中东所有热点问题，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冲突中都支持敌对双方，要解决彼此种种矛盾并非易事。此外，如果未来一段时间内美国进一步加大对伊制裁，也会给沙伊复交进程带来不确定因素。

　　“作为深得沙伊双方信任的中间人及两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有能力在沙伊和谈进程中继续发挥自身的优势和作用。”牛新春认为，在沙伊未完全建立外交渠道的情况下，仍需要中国以可靠第三方的身份来确保双方进行畅通交流，避免误判产生。

　　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3月14日表示，北京对话翻开了沙伊关系新的一页，为实现中东和平稳定打开了道路，也为通过对话协商化解国家间矛盾分歧树立了典范。事实证明，“拉一派、打一派”“分而治之”“阵营对抗”从来不是处理安全问题的正确方式，坚持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以构建安全共同体为长远目标，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共赢而非零和的新型安全之路才是谋求地区和世界长治久安的长远之策。

　　“中东动荡的根源要通过发展来解决，而发展又需要稳定的环境。中国提出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安全倡议，就是对全世界发出一个信号：在参与全球治理、解决全球性危机的过程中，中国有新思维、新办法、新力量，与美欧那一套权力政治是截然不同的。”牛新春说，中国之所以能在沙伊之间进行调解，秘诀在于对每个国家都平等相待。“伊朗几乎卷入了中东所有热点问题，将伊朗排除在中东和平进程之外肯定不会有和平，但这么多年来，美国偏偏要把伊朗排除在外。”

　　“北京对话中最重要的一点（经验）就是不要轻易将任何大国排除在国际议程之外，”牛新春认为，沙伊复交对推动包括乌克兰危机和其他危机的政治解决也具有借鉴意义。“正如把伊朗排除在外解决不了中东问题一样，排除俄罗斯也不可能解决乌克兰问题。美国可以不喜欢俄罗斯，但是排除俄罗斯来谈（欧洲）安全肯定行不通。”

　　本报北京3月15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胡文利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