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原住民：“我们看不到正义”

　　综合编译袁野

　　墓地坐落在小镇延杜穆的边缘，库曼杰伊·沃克的家人聚集在这里，参加一名亲戚的葬礼。这时，有人传来消息，说库曼杰伊遭遇枪击。他们赶回家中，只看到警察把这名19岁男孩拖出去时留下的血迹。他们意识到，又要有一场葬礼了。

　　澳大利亚检察官作出了罕见的决定：指控白人警官扎卡里·罗尔夫谋杀了这名原住民少年。此前，该国从未有警察因谋杀原住民被定罪。

　　然而，今年3月，陪审团对此案作出了无罪裁定。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库曼杰伊身亡3年了，此案引发的争议仍然困扰着澳大利亚，这个未完全清算其殖民历史的国家，需要清算的历史又多了一页。

　　让延杜穆镇许多居民感到残酷的是，法院和澳大利亚主流媒体似乎更愿意提及库曼杰伊是个“问题少年”。延杜穆镇居民指责，法院的判决违背了正义。

　　在许多澳大利亚人看来，历史在不断重演。

　　延杜穆镇的墓地外有一条原住民们不愿走的路，它通往另一座墓地，那里没有墓碑。

　　那是澳大利亚最后一场大屠杀的发生地科尼斯顿。1928年，一名白人警察领导了对原住民的致命攻击，结局同样是无罪释放。

　　2019年的库曼杰伊·沃克案与科尼斯顿大屠杀相隔近一个世纪，对延杜穆人来说却没什么不同。

　　“长期以来，都是‘我们’和‘他们’。”库曼杰伊的叔祖父丹尼斯·纳尔逊对《华盛顿邮报》说，“（科尼斯顿）那场大屠杀也是‘正当的’。”纳尔逊和延杜穆镇的许多人一样，听着大屠杀的故事长大。

　　曾是一战老兵的北领地警察威廉·乔治·默里，一手导演了科尼斯顿大屠杀。在他的命令下，数十名原住民被枪杀，以“偿还”一名白人捕猎者的死。附近的原住民一代一代地讲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惨剧就像发生在不久前。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能听到人们尖叫、奔跑，还有孩子哭泣的声音。”当地的长老内德·哈格雷夫斯说。

　　“一个残忍的人、滥杀无辜的人……被判无罪。这怎么可能呢？”长老西蒙·费希尔说。

　　在延杜穆，库曼杰伊的死让人们追问同样的问题。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澳大利亚各地的原住民都认为，库曼杰伊一案的审判结果，是对“澳大利亚刑事司法系统在过去一个世纪中取得了多少进步”的一次考验。

　　结果令人失望。诉讼过程中没有提及科尼斯顿大屠杀，澳大利亚最高法院的法官禁止检察官提及，白人警官罗尔夫逮捕另外4名原住民时涉及暴力行为。在一条不能出示给陪审团的短信中，罗尔夫告诉战友，澳大利亚中部“就像狂野的美国西部”，他可以当个“无法无天的牛仔”。

　　据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人报》报道，在不能展示这些证据的情况下，陪审团裁定罗尔夫无罪。

　　库曼杰伊用一把小剪刀刺伤了罗尔夫的肩膀，随后，罗尔夫向他开了3枪。罗尔夫的律师称，库曼杰伊的死是“咎由自取”。

　　对长老哈格雷夫斯来说，“问题少年”的标签不能代表库曼杰伊的全部。

　　这个男孩短暂的一生满是苦难。库曼杰伊的亲戚告诉《华盛顿邮报》，他的母亲在怀孕期间酗酒，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几年后，他的父亲也死于酗酒。库曼杰伊由亲戚抚养，《华盛顿邮报》称，这个男孩是在家庭暴力和警察横行的伴随下长大的。

　　据CNN报道，2007年，澳大利亚政府加强了在原住民社区的执法力度。荷枪实弹的警察进驻延杜穆。这个只有200来栋老房子的小镇上，一栋造价数百万美元的警察局拔地而起。

　　库曼杰伊的养母莉安·奥德菲尔德告诉《华盛顿邮报》，因为在商店里小偷小摸，库曼杰伊从孩提时代就开始与警方打交道。“有些警察对他很粗暴。”她说。库曼杰伊经常从少年拘留所逃跑。有一次，警察放出警犬，咬得他在医院里躺了好一阵。

　　“他常说：‘阿姨，我不喜欢这些警察。总有一天他们会杀了我。’”奥德菲尔德说。

　　库曼杰伊一语成谶。2019年11月9日，服刑8个月的他获得假释不久，听说有亲戚去世，他违反假释规定，摘下脚踝监视器去参加葬礼。养母敦促他赶紧回家，他同意了。黄昏时分，奥德菲尔德走出家门，看到警察找上门来。警官罗尔夫要求搜查房子。

　　“我以为他们会进去把他抓起来。”奥德菲尔德说，警察进门后，她听到里面传出交谈声，然后是扭打声，接着是枪声。

　　在亲戚们的尖叫声中，奥德菲尔德看着她养大的男孩被戴上手铐，扭送上警车。“莉安！”被射伤的库曼杰伊喊道。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被捕一个小时后，库曼杰伊死在警察局内。他的亲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得到通知。

　　就像一个世纪前的大屠杀一样，库曼杰伊的死震撼了这座小镇。一些居民害怕警察“要枪杀更多的人”，当晚逃离。库曼杰伊的养祖母玛格丽特·布朗，再也没在他被拖出去的那所房子里睡过觉。

　　“我们看不到正义。”库曼杰伊的叔祖父沃伦·威廉姆斯对《华盛顿邮报》说，“我们永远不会看到正义。他们（警察）会继续向所有人开枪。”

　　3月底，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镇上停电了，孩子们在齐膝深的水坑里玩。库曼杰伊的堂兄麦克斯·肯尼迪走向库曼杰伊的坟墓。他曾是公园管理员，但现在，他不想再跟政府扯上任何关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闪电划过。

　　“如果警察有权这样乱来，还有什么能保护我们不受警察伤害呢？”肯尼迪对《华盛顿邮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