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有了 团结却没有了

　　这是2月2日在德国首都柏林拍摄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参加德国电视一台一档访谈节目的视频画面。

　　默克尔2月2日表示，欧盟对所有新冠疫苗都持开放态度，欢迎所有疫苗企业向欧洲药品管理局提出申请。新华社记者 单宇琦/摄

　　欧盟与英国近期因新冠肺炎疫苗供应产生的摩擦，以英国阿斯利康、美国辉瑞与德国生物新技术公司等多家药厂表示将向欧盟增加疫苗供给而暂告一段落。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日前在推特上发文说，阿斯利康已承诺将向欧盟提高30%的疫苗交货量，欧盟将维持夏季前为70%人口接种新冠疫苗的目标。即使阿斯利康在3月底前实现4000万剂的新交付目标，也只是该公司最初承诺交付量的一半。尽管如此，冯德莱恩仍称赞阿斯利康此举是“向前迈出的一步”。媒体评论称，这样的“和解”避免了刚刚和平分手的欧英双方走向“疫苗战争”。

　　阿斯利康1月22日宣布，受产能限制，决定将今年第一季度向欧盟交付疫苗由原定的8000万剂减至3100万剂。这给了疫情形势严峻但疫苗接种进程严重滞后的欧盟一记重击。欧盟方面称，他们几个月前就向阿斯利康预定了4亿剂疫苗，并支付了3.36亿欧元的不可退还首付。这也是欧盟签署的第一份新冠候选疫苗订购协议。作为对阿斯利康决定的回应，当地时间1月29日，在欧洲药品管理局宣布阿斯利康疫苗可在欧盟27个成员国临床使用的同一天，欧盟以“提高疫苗透明度”为由，宣布将对部分在欧盟境内生产的新冠疫苗出口实施管控，任何制药公司在出口疫苗时均需获得欧盟监管机构的批准，欧盟在授权出口前将优先考虑本土供应。欧盟还一度触发欧英签署不久的脱欧协议，将划归欧盟关税区的北爱尔兰也列入新冠疫苗出口管制地，甚至要在爱尔兰与北爱尔兰之间设立边境管制，防止新冠疫苗从爱尔兰流入北爱尔兰。这激起了伦敦、都柏林和贝尔法斯特方面的强烈争议，欧盟不得不在宣布建立爱尔兰边境管制之后几个小时便撤回了这项决定。

　　决定可以收回，但损害已经造成。鉴于此次疫苗争夺纠纷中充斥了政治色彩，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直言，这暴露出了“疫苗民族主义的丑陋真相”。

　　按照欧英签署的脱欧协议，货物在欧盟国家爱尔兰与英国北爱尔兰地区边界能够自由流通；如果英欧任何一方在紧急情况下触发协议第16条即“北爱尔兰协定”，南北爱尔兰边界将实施出口限制。欧盟因新冠疫苗严重短缺一度决定恢复爱尔兰岛的边境检查，正是依据这一条款。需要强调的是，欧盟在此前与英国的脱欧谈判中，曾多次提示英国不能在爱尔兰设置任何硬边界，但这一次，欧盟自己却险些率先越过了这条底线。

　　彭博社评论称，冯德莱恩没有征得脱欧委员会官员的意见就“匆忙决策”，有损于欧盟作为开放市场和法治捍卫者的形象。美国“政客”新闻网站则在报道中说，欧洲人厌恶特朗普和他的民族主义冲动，但当他们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时，却又不惧怕跟随特朗普的脚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去年12月曾签署过类似的新冠疫苗“美国优先”行政令，欧洲方面当时对此表达过对于疫苗保护主义与贸易战的担忧。

　　多次警告各国在新冠疫苗分配过程中不要采取保护主义做法的世卫组织，也对欧盟对疫苗实施出口管制的做法给予了严厉批评。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表示，这种“疫苗民族主义”做法可能导致社会恢复正常状态的过程变慢。世卫组织负责药品和健康产品获取的助理总干事西芒也指出，欧盟限制疫苗出口让人担忧，这将阻碍制造疫苗、诊断试剂和药物的必要成分的全球供应链自由流通。

　　大国政府、发达国家间展开的“疫苗争夺战”，引起了各方包括疫苗制造商的警觉。比如说，正在大规模推进新冠疫苗接种的英国，还在同时获取美国辉瑞制药公司与德国生物新技术公司联合生产的疫苗，而辉瑞公司向英国供应的疫苗产自其在比利时的一家工厂。英国《卫报》分析称，英国在去年12月31日结束脱欧过渡期后，已正式退出欧盟单一市场，受欧盟启动的“疫苗出口透明机制”影响，辉瑞公司在比利时工厂生产的疫苗要想出口到英国，必须提前拿到欧盟的许可。因此，订购了4000万剂辉瑞公司疫苗的英国可能面临“断供”危险。

　　欧盟疫苗政策的失败，对欧英双方未来关系也带来了潜在严重后果。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欧洲政治及外交事务系教授阿南德·梅农在《卫报》发表评论说，欧英之间的疫苗纠纷，将在未来一段时间给双方关系留下伤痕。英国广播公司则援引一位资深欧洲怀疑论者的话表示，欧盟方面可能会一直将爱尔兰边境问题作为一种“让英国陷入困境的途径”。

　　欧盟在疫苗采购和分配问题上陷入困境，根源在于其在疫苗接种反应速度上的严重落后。欧盟27国卫生部长直到去年6月才签署疫苗购买计划，去年8月与阿斯利康签订3亿剂疫苗的合同，而此时距离英国订购同类疫苗已经过去了3个月。统计数据显示，目前英国的疫苗接种总量超过了德国、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总和。至于背后原因，也与欧盟各成员国协调机制有关。欧盟委员会必须等待每个欧盟国家签署合同之后才能作下一步决定；同时，在疫苗安全性和有效性方面，协调各成员国对于不同疫苗的意见也耗费了大量时间。虽然如此，德国总理默克尔当地时间2月2日仍表示，在欧盟共同基础上采取行动、等待欧洲药品管理局“有序”评估疫苗，“当然是正确的做法”，而不是像英国那样依赖“紧急使用授权”。

　　欧盟秉持各成员国统一采购疫苗、在欧盟成员国内部按人口比例分配疫苗的方针，但如今疫苗供应却出现重大缺口。除法德等主要大国外，这种影响也波及了非欧盟成员国中的一些欧洲小国，这让中东欧一些国家把眼光转向了中国和俄罗斯。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欧盟此前曾向6个热切希望融入欧盟的巴尔干国家提供了7000万欧元用于采购疫苗，但欧洲的采购难题，导致科索沃、波黑、北马其顿和黑山4个国家在别国开始接种几个月后尚未收到疫苗。在1月的一次采访中，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将欧盟比作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先行获救的“富人”，“世界撞上了冰山，我们就像在泰坦尼克号上一样，富人们只能救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人。”武契奇说，“我们将和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这可能并非他们（‘富人’、欧盟）的本意，但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特别重要。”武契奇以此解释选择中国和俄罗斯疫苗的原因。塞尔维亚已在1月中旬获得了100万剂中国国药集团研发的新冠疫苗，武契奇亲赴机场接收，塞尔维亚由此成为首个使用国药集团疫苗的欧洲国家。对于一个700万人口的小国来说，这个数量相当可观。此外，匈牙利也在1月底成为欧盟内首个批准使用中国疫苗的国家。

　　疫苗研制出来了，团结却没有了。北马其顿一名官员对《金融时报》解释说：“我们希望购买西方疫苗，以表明我们国家的归属。为此，我们最初甚至排除了与中国和俄罗斯谈判的可能性。”但是，“我们很难向民众解释为什么一直在等待辉瑞、莫德纳和阿斯利康疫苗。”欧洲稳定倡议智库分析师切里马季奇指出，这些国家没有指望能和欧盟成员国同时收到疫苗，但他们希望有某种明确的时间安排，“现在他们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世界卫生组织卫生紧急项目执行主任瑞安，曾就全球“疫苗竞赛”指出，在疫苗分发问题上，一些国家在“为蛋糕而战”，而经济欠发达国家的一线医护人员“甚至分不到面包屑”。

　　目前全球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经超过1亿例，超过220万人因疫情丧生。新冠疫苗被普遍认为是遏制此次疫情大流行的希望。因而，欧盟此次因为“疫苗民族主义”而深陷争议低谷，再次为各国敲响了警钟。发达国家牢牢把握着新冠疫苗的生产和分发渠道，据美国《福布斯》杂志报道，截至1月29日，仅占世界人口6%的美国、英国和以色列三国，管理着全球疫苗总量的45%。谭德塞日前警告说，新冠疫情估计已给全球造成数万亿美元的损失，如不克服“疫苗民族主义”并公平分配疫苗，世界将面临道德和经济的双重灾难。

　　俄罗斯《劳动报》日前评论说，“世界各国是时候——至少暂时——忘记分歧，开始深入合作对抗疫情了。”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马子倩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1年02月04日 09 版）